68.夜难花溪
日头斜照进小院时,林青禾正蹲在堂屋前磨刀。
粗瓷盆中水声细细,刀刃在磨石上缓缓碾过,金属的寒光在她袖口之间闪了又熄,熄了又亮。她动作不急,却极有耐性,像是在打磨一件极为重要的器物,也像是在磨一口气。
灶房那边还飘着油香,孩子们的笑声时不时传来。
她却没动,只专注于手里的刀。
院门吱呀一声轻响。
林青禾抬起头,看见卫夫人踏入门槛。
她穿着素净的浅青色衣裳,身后跟着两个婢女,一人提着食盒,一人手捧木匣。三人而入,却不见张扬,只见肃然。
“林姑娘。”卫夫人微微颔首,眼神复杂。
“卫夫人。”林青禾放下手里的刀,起身行礼,姿态恰如其分。
“今日上门,不为别事,只为道一声谢。”
卫夫人看着她,眼里没有寻常官宦妇人的居高临下,也没有平日里周旋世故的温吞,她今日来的很直白,只为这一个字——谢。
“那一纸方子,救了许多人。”她语气平缓,却字字沉实,“也救了我一家。我心里有数,若不是你,我郑家今日如何都难说。”
她说得干脆,毫无拐弯抹角,反倒让林青禾一时间无言。
“这是谢礼,聊表我心。”她挥手示意婢女打开木匣。
里头是实实在在十颗金锭二十颗银锭,还有五只小巧瓷瓶,贴纸红签。林青禾扫一眼,约莫是金疮药一类。
“心意我收了。”林青禾微笑,“金银和药品都是我们所缺,多谢夫人。”
卫夫人原本还担心她年少气盛不愿收谢,见她如此洒脱,倒先怔了一下,随后便笑了。
“林姑娘,不像你这年纪的。”
“卫夫人也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只管后宅。”
她们就这么站着,风吹起围墙上刚挂的菜干,远处孩童在墙根追逐,阳光把地面照得暖洋洋的,一切都安静得仿佛世道未曾破碎。
片刻后,卫夫人轻叹一声:“你这一身冷静沉稳的气质,我真是打心里敬佩。”
“我家那小女儿跟你差不多年纪,现下已开始议婚,整日却只知道在我面前撒娇卖痴,一点正形都没有。”
林青禾轻笑:“能撒娇,也是福气。”
“可女子立世艰难,我也不能护她一辈子。”
“我并不是天生就比别人强,也不是不怕。可我知道,命运若不自己攥住,那就是被人拴着走。”
她抬头看着卫夫人,语气平静却坚定:“我想活命,也想带着我在意的人活下去,那就只能去争去拼。女子若想自己说了算,那就得自己有底气。”
这话说完,院中一时静了。
卫夫人没立刻回话,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面前这个不过及笄的女孩,仿佛在她脸上看见了什么熟悉又陌生的样子。
那是年少时她自己的模样。
曾也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想过不为家族、不为婚姻、不为父母——只为自己。
可她终究没能做成。
她是卫家的长女,葵城名门出身,从小就是拿来联姻的牌。
她听话、稳重,十六岁那年嫁入郑家,丈夫已是举人,有前程、有名望,是众人眼中的良配。
婚后也不曾受太多委屈,儿女成双,府中妾室虽多却也不敢欺她,世人皆说她有福气。
可她常常想——
她卫持盈,到底是谁?
“你说得对。”卫夫人轻轻开口,声音里带了些许沙哑,“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想着,有没有可能,只为自己活一次。”
“可后来我嫁人、生子、管家,一日日过去,直到我连早晨穿哪件衣裳、午膳加不加盐都由嬷嬷做主,我才发现……我没留住我自己。”
林青禾没说话。
她知道这句话的重量。
“所以,我羡慕你。”卫夫人望着她,“也敬你。”
“你做了我没能做到的事。”
沉默之后,林青禾将话题引回现实。
“卫夫人,如今城中虽好转,可风雨之后,往往最难。”
“外面很乱。前些日子征粮,便是征兆。若是花溪真被战火波及,哪怕有城墙也未必能守得住。”
卫夫人听得懂,她是官家妇人,多少也听得见些风声。
“你是能断事的人,我希望你不只是坐等。”林青禾语气平缓,却带着一分真切,“你若真想为自己活一次,不如带着你的儿女,一起闯一闯。”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沉入卫夫人心底。
她沉默许久,只轻轻颔首,然后转身离去。
日头西坠,卫夫人回到县衙后院。
管事嬷嬷迎上来,禀说午膳未清、布账待批,她却挥了挥手:“都放下。”
她径直走入花厅,吩咐撤下茶盏,关上纱窗,只留斜阳透光。
她坐在那张陪了她十几年的梨花木椅上,一时没说话。
片刻后,她唤来婢女。
“去,把小姐叫来。”
不多时,卫家的小女儿郑树兰穿着水红小袄,发间一支银鎏金蝴蝶簪颤颤停在鬓边,,欢欢喜喜地蹦进门来:“娘,您找我啊?”
“没规矩,要喊母亲。”卫夫人嗔到,复又缓缓开口:“兰儿,你愿意跟娘去夔城吗?”
郑树兰一怔。
“夔城?是要去找哥哥?”
“嗯。”卫夫人轻声道,“你哥哥如今在夔城做得不错,很受指挥使的信用。想来也能护着我们一二。”
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柔中带光。
“若有一日,娘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远方,你会怕吗?”
郑树兰一时怔住,半晌才轻声说:“只要有娘在,我哪儿都不怕。”
卫夫人轻笑,点头,似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目光投向窗外暮色下的天际。
她知道,那位林姑娘说得没错,如今局势已呈旦夕之势。
若不动,不过是等死,还要带着她的兰儿一起等死。
绝不可以。
*
夜深了,小院沉浸在寂静中。
瓦屋窗纸泛着微微的月光,炉火早已熄灭,只余一丝灰烬的余温还在灶膛里浮动。风从屋角穿过,带动院墙上的风铃发出一声轻响,像是谁在无声中悄悄叹气。
突然,一阵极轻的敲击声从窗框传来。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三长两短,节奏分明。
林青禾骤然睁眼。
她原本睡得极浅,这段日子以来,无论白日如何劳累,她总习惯让神经绷着一根弦。此刻听见这约定暗号,她整个人几乎是从床榻上一跃而起。
一边披衣一边抬手拎起放在枕边的竹哨与短匕,推门而出。
夜风扑面而来,微凉中透着湿意。她脚步无声,几步走到院门角落的暗哨处。
孙冬生、刘榆、蒋顺三人正站在那里,脸色比夜色还沉。
“怎么回事?”她低声问。
“林姑娘,”孙冬生往城门方向一指,“我们刚才在墙头上看到了烟雾。”
“烟雾?”林青禾目光一凝,“哪里来的?”
“靠近西门外。”蒋顺在旁边插话,“不是很浓,可就像是……有人烧东西,烧得还不小,风吹一阵一阵地往城里飘。”
刘榆低声说:“没听见喊声,也没见有火光……可就是不对劲。”
林青禾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夜幕沉沉,星光暗淡,远处的城廓只隐约是一道黑影。可在那道黑影之后,有什么正悄悄滋生、涌动,像火山沉睡前的悸动,又像草垛底下烟未起火前的闷烧。
林青禾盯着那抹雾,什么也没看出来,但她脑中那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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