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曾经

殷甯清楚地记得，自己收到匹配指令是在那场惨痛战役结束的半年后。

在那之前她已经在退役同意书上签了字，每隔一周都需要去白塔总部做精神状态稳定性评估。

殷甯自认为是一个很擅于隐藏情绪的人——或者说她生性情感淡漠，本就没有过多起伏。再加上她学习和分析能力本就很高，因此对于那些问话和书面调查形式的量表应付得得心应手，十分清楚如何让自己“显得正常”。

只是精神图景的状况并非她所能控制和隐瞒。

那阵子白塔总部数位优秀向导轮番上阵，帮她做精神疏导，最后大多一身冷汗地逃离治疗室。

尽管内心隐隐有猜测自己应该出了些问题，但殷甯起初并不知道问题的严重程度。

直到有一次提前来到治疗室外时，她很好的听力无意间听到了里面的交谈。

“你是说，她的情况发生了一些预料之外的变化？”问话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殷甯的上级，那位总是不苟言笑的年轻白塔副指挥，埃德蒙；同时也是她的临时监护人。

“是的。”另一个大概是研究员的声音回答道，“那件事之后，她开始像其他哨兵一样会被五感的信息量过载而困扰。每次精神疏导时她剧烈反应的精神图景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这不可能。”

“我知道这不可能。她被制造出来的初衷就是防止哨兵狂化现象的发生。”

“众所周知哨兵会因为过于敏锐的五感而疯掉。在经过大量研究后我们最终发现，这和进化后被高度激活的感觉神经系统以及相对脆弱原始的情绪处理中枢有关。”

“因此通过幼年时的多次手术，我们成功改造了她的大脑边缘系统和前额叶。这使得她的情绪感知能力不足普通人的百分之一。所有接收到的感官信息与她而言只是图像、声音，只是单纯信息，不会引起任何情绪波动。”

“因此她曾被认为是永远稳定的、理性的。”

“我知道，这也是我们在此之前甚至没考虑过给她匹配向导的原因。先前，固定的向导反而会在战场上限制她的行动，让其他向导帮她做疏导已经完全够用。”埃德蒙说，“原理我都有所耳闻。你说重点。”

“她的情绪感知系统在重建。头颅影像学报告提示她被改造过的边缘系统和前额叶都在趋向正常哨兵变化。”研究员说，“她不再是冷静到极致不会疯狂的兵器了。她正在脱离掌控。”

“她会失控？”

“是的。任由这样发展下去她无疑会开始频繁失控。我必须提醒您，一位情感和社会功能都极度不健全的S，甚至可能远超S级别的哨兵暴走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能通过再次手术遏制这种恶性事件的进展吗？”

“理论上而言可行。但鉴于哨向操控精神体的中枢同样在大脑，很可能在手术完成的同时，她的哨兵等阶与能力都会大幅下降。”

“匹配呢？如果给她匹配一位向导，就像其他向哨组合那样呢？那样是否能阻止发狂？”

研究员如此回答：“鉴于她的情况实在太过特殊……白塔里未必会有和她匹配率较高的向导；就算有，面对她恐怖的精神体也不一定会起到实质性的作用。”

“你们不能这样毫无依据的就剥夺她的能力！迄今为止一切迹象都只是你们的猜测，她还没有出现任何失控迹象。作为她的监护人，我有权直接否决这些提议。”埃德蒙据理力争。

“埃德蒙副官，我不得不遗憾地提醒您，您手下最出色的那支小队在不久前全部葬送在了404区，而这一切都和你下达的命令脱离不了关系。事实证明您对形势的判断预估能力有待提高，对隐患没有。”这次说话的是房间里第三个人，女声，应该是白塔现任总指挥。

埃德蒙叹了口气，终究是退让了：“三个月的时间。你们得给我三个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把她的信息放入白城的匹配数据库寻找合适的向导，让他们尝试。如果实在不行再采取备用方案进行手术。”

“可以。但如果尝试失败，三个月后我们必须积极干预。”研究员说，“以及，即使手术可能导致等级滑落，但这是器质性损伤所致；她的基因里依旧携带着的优秀S级遗传信息，这是当下极其宝贵的资源，研究所强烈建议将这一优质基因延续下去。”

…………

他们后面再说了什么殷甯都没听。她扭头就走，直接朝着走廊另一端出口的方向快步离去。

殷甯实在无法相信这一切的真实性。

她关于幼年时的记忆一片模糊，只能隐约记得眼前总是有几个白大褂晃来晃去。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异种入侵里流离失所被白塔所救的，却从没想到其实连“诞生”都被精心设计过。

她知道自己在情感上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同龄的其他孩子会笑、会哭、会闹。这些她从来都没感受到过。

她仔细地观察他们，模仿他们大笑时胸腔剧烈起伏的样子；让沙子吹进眼睛尝试流下眼泪的感觉。但是这些都不是真的；她只是在模仿，一切表象反应都像空中楼阁一样毫无根基，无法牵动内心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波动。

同龄人中格格不入形影单只的殷甯曾一度以为这些不过是天性使然，直到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些不过是实验成功的产物。

知道这些后她并不痛苦或绝望，只是觉得有些颠覆。

拜实验所赐她有一颗极度清醒理智的大脑，在走到走廊末端时已经平复了心情，掉了个头重新来到治疗室外假装是刚刚才到。

那之后的几天之内，殷甯的通讯手环上收到了白塔发来的匹配对象消息。

对方是一位极其罕见的S级向导，和她年纪相仿，白塔数据库给出的匹配率高达100%；见面地点则是庆祝不久前一场深渊突袭战大获全胜的庆功宴酒会。

殷甯隐隐明白这个特殊场合背后所暗含的深意：作为代号【罗网】S级哨兵的自己，一直以来都被白塔有意塑造成一个神秘又强大的“末日希望”象征。而“庆功酒会上俩位S级公然宣布结合”，无疑又是一个极为振奋人心的消息。

那将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正式露面，也将彻底意味着她作战生涯的终结。

殷甯不可能把一切赌注都押在一个素不相识的S级向导身上，更不可能傻傻等着那些人剥夺她的能力拆除她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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