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窝棚

“资源……”林疏月咀嚼着这个词，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几乎将她淹没。人命，在这里被量化成了“资源”！她猛地抬头，目光淬毒，望向偃无期：“那你呢？你把我救回来，也是看中了我这身‘资源’？”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新换的左臂。

偃无期擦拭工具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完整且毫无遮挡地“注视”着林疏月。并非扫描，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审视，穿透她的表象，直视她灵魂深处。

“契约。”他吐出两个字，合成音依旧没有波澜，“你的脑子，更有价值。”

这答案比任何安慰或辩解都更直接，也更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

林疏月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那股支撑着她的愤怒瞬间泄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她靠在舱壁上，闭上眼。

算算当年在宗门无忧无虑修炼了一百多年至金丹才被师父放出去历练，师父曾说她心性不够，直到她被围剿也还是不理解师父的意思，她明明满打满算快三百多岁了。

“那个地方……”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那个叫‘残骸广场’的地方……那里的人，活得还不如凡间的一条野狗。”前世凡间的野狗，至少还有追逐阳光、在泥地里打滚的自由，不必担心下一秒就被拖去拆解成零件。

“蚀铁荒原的底层，都是野狗。”偃无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区别只在于，有的野狗找到了稍微硬点的骨头，有的没有。”

林疏月睁开眼，发现偃无期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正俯视着她。他没有伸手，只是用那只覆盖着金属甲壳的右手，递过来一块东西。

不是营养膏。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边缘带着锯齿状撕裂口的暗银色金属片，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在舱顶昏暗的光线下，金属片内部似乎有星尘般的幽蓝光点极其缓慢地流动着。

“拿着。”

林疏月迟疑地接过。金属片入手冰冷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感，微弱却真实。这绝不是蚀铁荒原常见的垃圾。

“这是什么？”

“报酬。”偃无期转身走向舱门，“跟我走。带你看点‘硬骨头’。”

林疏月握着那块冰冷的金属片，犹豫了一下，还是挣扎着站起身。她不知道偃无期要带她去看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绝不是好事。

偃无期没有走远。他带着林疏月，在远处那个巨大钢铁迷宫般的废弃船坞内部穿行。巨大的金属廊道布满锈蚀和油污，昏暗的应急灯时明时灭，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铁锈味和一种……类似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但这消毒水味里，又混杂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和腐败的甜腻。

最终，他们停在一处相对僻静的，由几块巨大扭曲的船壳板勉强搭成的“窝棚”前。窝棚门口挂着一块用废弃电路板改成的牌子，上面用激光歪歪扭扭地灼刻着几个字：“铁锈诊所”。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不断闪烁的红色十字投影，信号极其不稳定。

窝棚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大多是些身体残缺、义体破损、脸上带着痛苦的人。一个断了条腿、用简陋金属支架支撑着的男人正被同伴搀扶着挪出来，断腿处露出的金属接口和血肉模糊的边缘触目惊心。他手里紧紧攥着几块灰扑扑的营养膏，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疲惫。

偃无期没有靠近诊所，而是带着林疏月绕到侧面一堆巨大的、锈蚀的管道后面。这里角度刁钻，却能清晰地看到诊所门口的情形。

诊所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白大褂、脸上戴着一副廉价光学放大镜的“医生”探出身。他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平板，对着排在最前面一个捂着腹部、脸色惨白的女人扫描了一下。

“内脏破裂，二级感染，辐射灼伤……啧，麻烦。”医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术费，三块标准能量块，或者等值记忆碎片。材料费另算，用二手的。”

女人身体晃了晃，声音带着哭腔：“医生…我…我只有一块半…求求你…”

医生冷漠地摇头：“诊所规矩，概不赊账。要么凑钱，要么……”他朝旁边阴影里努了努嘴。林疏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脏猛地一缩！

阴影里，一个穿着和疤脸男人相似制服的壮汉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残忍的笑意。他脚边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布满污迹的金属箱，箱盖上印着一个扭曲的骷髅标记——正是林疏月在残骸广场见过的那个标记！

女人绝望地看着那个箱子，又看看自己剧痛的腹部，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是彻底的灰败。她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头，被后面排队的人粗暴地挤开。

医生面无表情地喊：“下一个！”

林疏月的手心沁出冷汗，那块冰冷的金属片硌得掌心生疼。她明白了“硬骨头”的含义。在这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一块能量块，可能决定你是死在手术台上，还是成为那个金属箱里待价而沽的“零件”！

偃无期幽蓝的义眼扫过诊所门口那绝望的一幕，又落回林疏月的脸上。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覆盖着金属甲壳的手，指向她紧紧攥着的那块暗银色金属片。

“刚才的‘清洁工’信息。”他的合成音在昏暗的管道阴影里响起，“报酬。你的‘脑子’，暂时有价值。”

他顿了顿，那毫无波澜的电子音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金属的冰冷重量：

“在这里，能‘活着’喘气，就是最大的骨头。”

林疏月的手指死死抠进那块冰冷的暗银色金属片边缘，锋利的锯齿几乎要割破掌心。诊所门口那个捂着腹部、被粗暴推开的女人绝望佝偻的背影，那阴影里抱着胳膊的壮汉，还有他脚边印着扭曲骷髅标记的金属箱……

林疏月陷入了沉默，她算幸运的被偃无期救下，不然她的下场比之这些人好不到哪里去。

偃无期没有停留。他转身，带着林疏月继续深入这片由废弃钢铁构筑的巢穴深处。空气更加污浊，弥漫着劣质消毒水也无法掩盖的、更浓重的体味与排泄物腐败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腥气。光线愈发昏暗，只有零星的应急灯投下惨绿或昏红的光晕，将扭曲的管道和坍塌的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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