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祠堂
赵娘子“扑通”跪在老祖宗面前，伏在门槛前叩了三个头，低声说：“求老祖宗，救救我们。”
老祖宗扶起了她，苍老的声音在伞下显得不够明晰，但却真真实实地传到了赵娘子耳朵里：“求学娘子，怎么冒着大雨来了，快进来说话。”
赵娘子直起了身，站起来，看向老祖宗在前面带路的背影。
老祖宗的声音很慈和，这不像她印象中的那个老顽固。
但她情急，来不及计较更多，只跟上了老祖宗的脚步。
祠堂里冷飕飕的，正厅的一整面墙上都是李家人的牌位，前面供奉的香火被窜进来的风吹得飘摇。
老祖宗坐在了供奉桌旁边的矮凳上，伸出手来，护住了香火，一双手像老树的树皮，干裂出了许多纹路。
老祖宗让她把门关上，免得外面的风吹熄了火，赵娘子便费力关上了两扇门。
祠堂挑高有四五人高，关上了门之后，整个房间都黑洞洞的，只有老祖宗手边的香火摇曳，暖色的光照亮了老祖宗一半的脸，另一边却晦暗不明。
赵娘子再次跪下，冰冷的雨水和地砖的寒气钻进她的膝盖了，她抖着声音说完了发生的事：从夜间隐约的哭声、到李求学一夜未归、到他哆嗦着手说自己杀了人，最后是王林庄的死人眼空洞地望着她家门槛。
老祖宗沉默了许久，久到赵娘子以为老祖宗不帮这个忙了。
但不该如此，老祖宗看重每一个子嗣，就像是树冠要努力地汲取天空的养分，要反哺地下深深的树根。
老祖宗或许是在思考，她总算是想出了一个办法。
空洞的祠堂中，老祖宗沙哑的声音从喉咙中溢出，像祠堂嘎吱嘎吱的大门。
“求学娘子，老太婆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赵娘子知道她有办法，也知道老祖宗势必会借机打压自己，但赵娘子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来找她。
老祖宗的办法，是要赵娘子代替李求学，认下这桩命案，届时李求学给她一封休书，她与李求学、与李乐游、与李家村再无干连。至于王林庄家的情况，她会找人处理，府尹那边，她也会安排好。
问题只有一个，赵娘子愿不愿意主动抗下这桩命案。
老祖宗低声说：“想想你的儿子，想想越游，他爹若是杀人犯，这孩子往后都抬不起头来，想要考个功名也难了，但若杀人的是你，休书一下，你便与他没有瓜葛了，不是吗？”
“好好想想你的儿子。”
老祖宗沉沉低吟，宛若一场泼天的冷雨将赵娘子浇了个透，比她膝盖下面的地砖还要冰凉。
赵娘子跪了两炷香，老祖宗耐心地等着，直到她点头，才重新又给李家的列祖宗又上了一炷香。
赵娘子没来得及和她的乐游告别，老祖宗只说，她会收养乐游，好好教导他。
赵娘子连夜被带走了。
府尹的地牢，比祠堂的地砖冷了一万倍。
——赵娘子的自述·其四。
……
雷淑韫已经给下午安排好了行程，她得先去李家村的祠堂，跟李乐游见上一面，再去一次赵娘子家，问问案卷中的李翠玲又是何人。
杨清源并无其他安排，欣然与她同往，不过今天哮天犬不在。
雷淑韫还关心了一句：“笑笑怎么不在？”
杨清源：“雪化了，估计是去哪儿玩了。”
实则哮天犬怕杨戬怀疑，因此老老实实地趴回了书房门口，守着它那位刻薄的主人去了。
雷淑韫心想也是，狗子活泼爱动，她深有体会，趁着雪化了出去玩实属正常。
和哮天犬出去，雷淑韫念它是条不能说话的狗狗，做事倒不藏着掖着，兴起飞上一段也有的，但是今日和杨清源出去，俊郎君就为她布置了许多细致的玩应。
杨清源叫了辆马车，马车中铺着软垫，里面宽敞得很，像个卧榻，以供客人休憩。
他又备下了时令水果，此前雪下了好几天，雷淑韫先前没吃过瘾的枇杷都过季了，如今雪化了，神通广大的杨公子就又弄些了旁的水果来。
如今是荔枝、杨梅的季节。杨清源坐在她身侧，修长白皙的手指替她剥开了嫣红的荔枝皮，指甲圆润，还泛着健康的粉，那只好看手又捏着晶莹剔透的荔枝果肉，巴巴地送到她的嘴边。
“这是白糖罂，据说比寻常的荔枝甜一些。那是荸荠杨梅，味道也不错，待会儿也可以尝尝。”
好心肠的杨公子还用上他好看的嘴唇，介绍这奉上的荔枝、杨梅。
雷淑韫人都酥了，张口吃了嘴边甜丝丝的荔枝，隐隐觉得自己过于奢靡，似乎朝着“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方向一路狂奔。
只可惜白糖罂和荸荠杨梅齐上阵，她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挡。
李家村就在前面，两个人在村口下了马车，车夫得令，承诺等他们回来。
李家村在灌江口的西面，但渡口却在东面，是以这里农田为主，不像渡口那边，做生意的人居多。
农田里的雪已经都化了，玉米、大豆之类的作物泛黄，眼看着整个李家村的收成都好不到哪去。
“也是怪事，”雷淑韫和杨清源闲聊了几句，“一路走来，作物都没受影响，怎么就李家村的作物死透了。”
杨清源上下打量她一番，惹得她挑眉：“怎么？我看着不像这么细心的人？”
他收了笑，明明看着有些拒人千里的冷，可眼底又有笑意，显出几分意态风流，佯做个道歉的态势：“是在下眼拙，看低了姑娘。”
雷淑韫止不住地翘起嘴角，她轻咳两声，心底唾弃自己都被杨清源哄成什么样了。
可一边唾弃，一边又心里美着。
二人穿过农田，一打眼就看见了李家祠堂。
这祠堂修得十分精致，光这个大门，比杨清源家都差不到哪里去。一可见李家村富庶，二可见李家村村民心中愿意孝敬先辈。
雷淑韫上前半步，叩门。
等开门的间隙，她四处环顾了一番。
门两边的石狮子眉目慈善，又开裂，是个颇为劣质的死物，看上去没什么威严。房檐下挂着土黄色的纸糊灯笼，两边写着“李”字。
里面传来了快步跑的声音，想来不会是李家那位老祖宗，毕竟她年纪大，应该跑不起来。
祠堂门嘎吱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个面无血色的小公子，那小公子大概以为来的是熟人，也没问句何人来访，便开了门，结果开门后遇见两个不熟悉的脸，又瞠目愣在原地。
虽是不相熟，但瞧着他二人长得面善，就大着胆子问了句：“两位从何而来？要找谁？”
雷淑韫还没开口，杨清源先圆了她的话头：“我与妹妹为家中祖母而来，今年是我祖母的七十寿辰，早就听闻李家有位年岁过百的老祖宗，若得老祖宗几句箴言，或是物件，想来拿去送给祖母便是极好的长寿之兆。”
杨清源转而又问：“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他听了一串话，大概明白眼前二人是求长寿的老祖宗物件而来，这倒有些稀奇，没接待过外客是为这个目的来的，但老祖宗向来爱眷顾孝顺的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叫李乐游，”他往后闪了闪，“两位到里面来等吧，我去向老祖宗说明一下情况。”
他二人进了祠堂，这祠堂里面修的也是甚好，门口就有一处鲤鱼池，里面的鲤鱼个头不小，游来游去显得自在。
雷淑韫低声道：“那待会儿，你与那个老祖宗聊聊祖母的事……？”
“你去问问李乐游，你想知道的事。”杨清源悠然回答。
两人达成了一致意见，李乐游也从里面出来了，眼见着他面露难色，杨清源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只木盒，李乐游还没开口，他就提前说道：“方才忘记说了，我此番也带了东西过来，这里面是一对儿玉镯，盼着一个戴在老太太手上，另一个我送去带给祖母手上。”
他打开了木盒，里面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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