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三局胜
临近又一个除夕,家家户户都要过年关。
康熙五年的内务府,却像被春阳晒化的冻土,处处透着活气。
珠兰执掌的这一年,生活仿佛沾了蜜,从铜器库到缎库,从广储司到会计司,流水般的进项催生出一连串新规矩——福利按季度发,补贴逢节就有,谁办差出彩,当即就能领到沉甸甸的银锞子。
基数最大的穷苦包衣们最先尝到甜头,以往盼着“补缺”要等三年五载,如今商事铺得大,南边的煤铺子要管账,新开的窑厂要监工,连崇文门的税卡都添了十几个新缺,只要识得几个字、会打算盘、不怕苦累,就能捞个差事。
住在烧酒胡同的包衣阿哈家,男人刚被派去南边卖煤,月钱连带着补贴比从前多了五成,女人在绣作领了额外的“赶工奖”,竟能给小儿子扯块新布做棉袄。
胡同里的包衣们碰面,不再比谁家的亲戚地位高,反倒比谁领的“绩效银”厚,说话时腰杆都挺得直些——谁都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给的体面。
太监们的日子更是翻了个样,以往守着宫墙,月钱刚够吃喝,如今却能去皇商督办衙门当差:跟着商船去天津卫盘货,能得“差旅费”;在崇文门税卡核账,有“分成奖”。
赶在冬至后,第一批外放监察皇商的太监回来,腰里揣着沉甸甸的荷包,给敬事房的同乡们分糖时,嘴里的话都带着底气,“顾大总管说了,算学精、账目清的,才有资格出去。”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静水池,比顾问行吆喝多少次都管用。敬事房的小太监们忽然捧起了算盘,连给主子研墨的空档都在默默背“一上一,二上二”。
今年内务府虽然还有东洋南洋两笔买卖不入库,琉璃的账目也是单算,可就只说皇后娘娘改制后的采买部分,就能省下百万两的额外支出。
蜂窝煤,这是内务府自己的买卖,已有百万的利入账,年后估计还得有百万。
科尔沁那边的买卖,早先就谈好了,一应成本是王公们出,内务府保证西北商路是他们独享,保证货源充足,要分三成利,分得了纯利百万。
科尔沁王公尝到了大甜头,把山西的货从晋商手上按照关内的价买了,送到草原上卖给穷亲戚翻个五倍十倍都是合理的,他们今年啊是头一次贩卖,还比心黑的晋商卖的便宜些呢。这买卖,比抢可快啊。他们打了包票,明年还能翻倍。
太皇太后收了两封家书,雅图、阿图两位公主都写了信回来。
苏麻喇姑看太皇太后读了信,老泪纵横,惊的一时说不出话。别是哪位公主有了不好?
“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怎会偏心!”太皇太后心中难过,这是她仅剩的至亲了,她做梦都盼着她们好啊。
苏麻喇姑闻言也叹了口气,固伦雍穆长公主雅图,乃是太皇太后长女,丈夫为蒙古科尔沁部卓礼克图亲王吴克善之子弼尔塔哈尔,是太皇太后的亲侄。
科尔沁代替晋商垄断了草原贸易,便是雅图公主家中操持的。
公主所生长子阿拉善已袭爵“辅国公”,正是负责商事。冬至前,入京向太皇太后、康熙帝进献“冬猎贡品”(包括貂皮100张、野马驹2匹),公主本人因“蒙古部落冬季需主持牧场事务”未随行。实际,就是操持商路之事去了。
反观固伦淑慧长公主阿图,命运便不如姐姐,不仅是再嫁,身体也不好。作为巴林部与清廷的纽带,大冬天还要拖着病体殚精竭虑,协调巴林部与扎鲁特部的牧场纠纷,避免蒙古部落内斗,为清廷稳定北部边疆。
定然是科尔沁的厚利之言传到了巴林,才有了这一出!
东北纳喇氏那头儿油水没那么丰厚,但成本也不高,采参、摸珠、打猎,搞得全是稀罕物,得按照每年的指标搞。按照皇后要的数目运到京中上贡内务府,指标内会有剩下的货用来赚钱,就各地卖了。抢货的都是达官贵人,堪称供不应求。纳喇氏赚个人工钱、运输钱就吃不清喝不清了。卖掉的那部分,内务府要分五成利,是五十万。因为这个,玉宁还和家里闹了别扭,逼着父兄亲回盛京去盯着,她可是丢人了,比诺敏那边少了一半。
苏州的马佳氏送回来百万,运营模式与纳喇氏一样,也是五成利,这不算东洋的买卖。他们预估,明年黄河治理江苏段差不多就完工,经济民生再恢复些,还能翻倍。若是三藩那边的商路打通了,还能再翻倍。
赫舍里氏的掌柜们也做了内务府的买卖,拿了不少贡品的专营权,把天津卫码头那片地儿划到了自己兜里,说是晒盐用,送入内库一百五十万两。
其他大小皇商,在太监们不遗余力的监督下,则总计能有二百五十万入内库。
这么一算,康熙五年内库入账七百五十万,比去年抄家得的多了,大家都能过个肥年。
不说皇帝的感想,前朝的感想,就说敬事房。
太监们一看外放真是肥差啊,就算各自只盯一个地区的铺子,那回来也最少拿几十两银子啊。
原本不让识字的枷锁,都给解开了。这半年认的字、算的账,比过去三年加起来还多。确定皇上主子确定不忌讳太监外出行事后,顾问行也可算不用装自己是个文盲了。
谁都想争那半年一轮换的差事——哪怕只是去皇商的绸缎庄站柜台外看着,也比在宫里端茶倒水强,至少能攒下养老的银子。
宫女们的月钱也悄悄涨了,最低等的小宫女,月钱从五百文涨到八百文,还能按季度领份例银:夏天有“降温钱”,冬天添“炭火补”,补贴比月钱还高呢。
浣衣局的宫女们搓着绸缎衣裳,嘴里哼着新编的小调,说的都是“皇后娘娘让咱们也能存□□己”。连平日里最木讷的洒扫宫女,见了人都眉眼带笑——月钱够买精米白面,存了补贴还能给家里捎回花布,谁能不精神?
这股子暖意也漫到了女官们心里,那日春苒带着另外三位掌事女官,捧着新绣的“福寿图”来见珠兰,话没说先红了脸。
“娘娘,”春苒福了福身,声音里带着怯意,“听说西山建了太监养老院……老宫女们……老了没去处,能不能……”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家啊。
珠兰正看着内务府的收支账,闻言抬眼笑了,“你们不说,我也正想着呢。”她在账册上圈出“西山”二字,笔尖敲了敲,“太监有归处,宫女自然也该有。年后就让营造司去选址,照着太监养老院的规制,再添个绣坊——让老姐姐们住着舒心,还能教小丫头们做活计。”说起这个,那纺织机也该琢磨琢磨了。
春苒四人对视一眼,眼里都亮了。她们跟着珠兰办差这些日子,见惯了她把“实惠”落到实处:给包衣子弟开蒙学,给太监涨月钱,给宫女添份例,如今连养老的事都想到了。
走出坤宁宫时,廊下的冰棱正往下滴水,滴在青石板上,竟像在数着日子等开春,老宫女们也能有个暖融融的家了。
这一年的内务府,不再是冷冰冰的。皇后娘娘把账本上的数字,变成了包衣炕头的新棉絮,太监荷包里的碎银子,宫女梳妆盒里的胭脂,还有女官们心头的盼头。
朱墙深院里的人,第一次觉得这日子不仅有规矩,还有奔头——而这奔头,都系在那位算珠打得比谁都精,心却比谁都暖的皇后娘娘身上。
第三局的钱与人心,是一起归附的。当老板,就得有大格局。扣扣索索,买卖做不长久。珠兰,就是个好老板。
内务府中,大家心里也有担忧,若是年后格局大改,这些已经落下来的恩典,是否会被收回去。连乾清宫的总管太监梁九功,心里也在打鼓。大河涨,小河满。若是皇上主子真把赚钱的鸡都放到前朝去了,他们这些太监可是插不进去了。
南洋的海风还没吹进紫禁城,裕亲王福全的令牌已递到内务府。日后,南洋的商路便由这位王爷亲自过眼儿了。已经有包衣和小太监琢磨着,是不是得走一走裕亲王府的关系,将来才好有位置。但是发现,他们的去留还是在娘娘手里管着。
皇帝坐在御案后,指尖在“内库收益”四字上敲了敲——这话与二哥说得明白,商事归亲王统领,干股是宗室拿着,朕的银子却一分不少要进皇家私库。
他对自己拆分内务府买卖的做法,是觉得十分明智的。虽然一开始是疲于应付太皇太后,嫌弃宗室的无赖亲戚想不劳而获,对八旗勋贵寻老太太告状很有意见,但是后来银子赚多了,路子野了,风险也就油然而生。
他天生厌恶风险,正如他始终不认为海上事是正事。
但是,祖母说的对,他的皇后已经站在了风口浪尖。索尼卧病,葛布喇应付不了各方对赫舍里的恶意。珠兰再这么为了他将各路生意垄断下去,皇后的娘家就要被群起而攻之了。
但从福全接掌能赚钱也风险大的南洋买卖的那一刻起,这其中种种就与珠兰再无干系。
虽然康熙不喜欢海洋,在他的人生中,江山一统乃最重之。但,他承认海贸之利乃巨,仍旧主张绝不可本末倒置。
也不该,因小失大。
便如同琉璃事,朕,总归是护着皇后的。
东洋的事更直接,马佳氏的子弟们正忙着盘点晋商留下的底子,预备年后就将商事划归前朝,皇帝已经定下了“东洋红利入国库”。群臣听了大学士们放出的风声,都等着这饕餮盛宴了。他们不见得能去东瀛,但国库的银子他们可以沾染啊。
彼时,在一个午后。珠兰沉默听着,皇帝对着科道言官奏折的冷笑,“他们不是总说内务府垄断商事?如今把东洋的银子送进户部,看谁还敢嚼舌根。”您老人家把妥协的艺术,也说的好像您是全场mvp似的。
好在,我也不是为了睡金吃银而敛财,金银在户部存着还是在内务府存着,是皇帝要操心的事。对珠兰而言,能量从海外流入的大势已成。此时,第三局乃大胜。
若是分的清楚了,不仅是这一笔南海上的买卖,琉璃窑也归了工部。冬至后,连烧窑的匠人到内务府派去的管事,统统划归了前朝,薛奋也捞到了一个正经前朝的六品官儿当。
皇帝握着珠兰的手,仿佛捧着一块沾染了山川气息的白玉,“朕晓得琉璃不过是沙子烧的,这买卖不宜沾污了你的手,便叫工部担着去吧。”
工部尚书已经换上了他的亲信,这琉璃窑赚来的银子从工部走支出,日后河工上便不需要再从内库拨付了,也免得户部跟着坐蜡,米思瀚还是干的不错的,不好总让他背锅。便是薛奋,做的好,皇帝也准备日后把他摘出来。康熙在这一块儿上,自认是个仁义的主子。
珠兰笑着点头,趁着皇帝抬头,使劲儿翻一个白眼。皇帝硬着改了她薄利多销的思路,令薛奋做局把琉璃卖上天价。
钱他赚了,好处他得了,那前头的活可都是她安排干的。然后跑来说后续不用她管了,还要她感激他护着她的名声。莫说她有个会分析本质的系统,便是没有,天底下也不该有这种道理。
皇帝还舔着脸问她,对此有何意见。那个邀功的嘴脸啊,罢了,谁让他如今长得漂亮呢,珠兰的意见可以跟着五官走一圈。
她看着系统面板上,自己的组织贡献度随着内务府官员转任,在朝着前朝不断蔓延,不做声了半天。我还没准备在前朝六部刷数据呢,这有点太早啊,观察点不够用。
一直等到皇帝把下巴放到了自己肩膀上,直面那张很权威的脸,和水汪汪的凤眼,她才笑了出来。
皇帝也笑了,这美人计算是叫他使明白了。康熙如今也发现了,皇后爱慕他的容色,很有些美而自知的油腻劲儿了。
好看的人,油腻了也好看。
“不若,再立商部吧。”珠兰正色说道,看着皇帝站直身体,神色一动便清爽去油了。多整几个部门出来,她的人占据的半数以上,这个部门就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比如,商部从上到下定然大部分还是内务府过去的人,忠诚度有保证,珠兰的组织贡献度也肯定大于60,一来就掌握一个大部门还不好。
内务府的人流动起来,皇帝欢喜于皇后没有私心,实则,她也好培养下一批人才。
内务府有了钱,就不可以穷教育。珠兰立的那包衣学堂也有两年了,学的都是算学、机械、火药一类的实用学科,孩子们是寄宿制,在性格耿直的老师之言传身教下,脱离了家庭熏陶,德智体美劳都发展,比老一辈儿清正好用。而且,忠诚度最高的那一批的奖励是直接跟着春字辈儿的学武,极端能打,这很关键。
因为暂时掺和不上别的教育,只能从包衣开始搞。这帮人,好赖比城外庄子收养的孩子们多,日后入仕途的也多。早早灌输了珠兰想让他们学会的东西,以后才好与老学究们争夺话语权。
康熙聪慧敏锐,她只是稍稍点拨,他便能明白商部的好处。
从南洋到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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