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居民区(三)
收养院在居民区的最边缘,原本是一座废弃的电子设备组装厂。大门是滑轮铁门,锈蚀得厉害,一拉就掉屑。一盏老式工业灯挂在门上,在夜风里颤巍巍地亮着。灯罩下挂着一串风铃,金属星星、塑料花朵、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破洞烂铁,七拼八凑出老长的一串。
玛莎拨开风铃,掏出一把硕大的金属钥匙,插进锁孔里。
“咔哒——嘎吱——”
铁门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缓缓滑开。
风铃被震得叮当乱响。
屋里立刻响起一片尖叫声,“玛莎妈妈回来了!玛莎妈妈!妈妈妈妈!”
一群小孩子冲出来,七嘴八舌、东倒西歪,把玛莎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挂在她腰上,有的拽她袖子,还有的钻她胳膊底下。他们浅色的睡衣像一团云,一下子就把玛莎淹没了。
这突如其来的热闹让林真一愣。
她下意识关上门,将夜风挡在外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但空荡的厂房,大约有三百平,摆着一些桌椅板凳,大多歪歪扭扭,边角磨损。厂房顶上,裸露的钢架支撑着顶棚,好些地方已经破损了,用深色的帆布和防水布层层叠叠地补住。
厂房最里头隔出几个房间,用塑料板和帘子做了简单的分割。
就在这时,一个提着短裤的小男孩从中间的房间里冲了出来。
“玛——莎——妈——妈——!”
他大喊着,迈着脚就要扑过来,结果一脚踩在短裤上,噗通一声摔了个结实,露出黑乎乎的屁股蛋。
周围的小孩子们集体发出了“嘘”声。
“耗子,你还没擦洗干净呢,给我回来!”房间里,走出来一个拿着毛巾的年轻姑娘。她穿着旧运动衫和拖鞋,头发在头顶扎成一个丸子。
玛莎把耗子扶起来,帮他拉上短裤,向那个姑娘招手:“安恬,过来,毛巾给我。”
“妈妈,您辛苦了。”安恬走过来,乖乖递上毛巾,小声问候道。
“哎,没事儿。”玛莎接过毛巾,顺手把安恬脸颊旁的碎发捋到耳后,叮嘱道:“去换件干衣服。对了,这是林真,帮她在你旁边铺个床。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听见没?”
玛莎说完,裙子上挂着一群小鸭子似的孩子,浩浩荡荡地往里间去了。
林真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对安恬伸出手:“你好,我是——”
安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伸手“啪”地压在林真的手上,掌心向上:“过夜费。”
“安恬!”里头传来玛莎不赞同的声音。
安恬撇了撇嘴,慢吞吞收回手,低声嘟囔:“就问一问嘛……你要洗澡吗?”
“洗过了。”林真顺势点头,“饭也吃了。”
安恬这才露出一点笑意。她有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眼神警惕凌厉,此刻才稍微松动了一点。
里头最左侧的房间被改成了大通铺。花花绿绿的小被子和小毯子整齐地排成两排,中间留出一条歪歪扭扭的走道,像一座用布织成的小城市。
最外面靠门的一侧放着一床大人的棉被。安恬把那床被子往里挪了挪,从旁边的收纳柜里抽出一床毯子,拍了两下,往大通铺上一放。
“你睡最外面。”她说。
林真没有异议。
“那玛莎妈妈睡哪?”她好奇地问。
“妈妈睡另一边,她早上出门早。”
安恬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身上湿了大半的运动衫,扔到一旁,只穿着胸衣,弯腰在柜子里找干净衣服。
林真不自在地别开脸,盯着墙角。那里贴着一张褪色的儿童画,十二个小火柴人围着一高一矮两个大人,一个大人穿着黑色长裙,一个大人扎着丸子头,右上角歪歪扭扭地写着“火星幼儿园”。
也许是因为林真既不要洗澡、也不要晚饭,安恬勉强把她当成一个“不费钱能处”的临时室友。她慷慨地从小罐子里抠出一点牙粉:“干嚼就行,能吃,但是不顶饿,所以别偷吃。还有别碰旁边那个装土的碗,那是耗子的,他在孵小蜘蛛。”
林真捧着掌心里白中带灰的牙粉,看了眼墙角那个碗,默默决定晚上一定要用脚对着那群随时可能孵出来的蜘蛛。
她道了一声谢,把牙粉倒进嘴里。牙粉咯吱咯吱地响着,带着薄荷的味道,呛得她鼻子发酸。
林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安恬捂着嘴笑,牙粉也从她鼻子里喷了出来。喷嚏声在屋子里连成一串。
门帘被掀开,擦洗干净的小孩子们鱼贯而入,踢掉鞋子,光着脚丫“踏踏踏踏”地在大通铺上乱跑。
安恬立马抹了一把脸,严肃起表情:“都不要乱跑!我数到十,找到自己的被窝!数到十还没有进被窝的,会被黑街的坏人抓走!一,二,三……”
小孩子们“吱哇”乱叫着,“咯咯”笑着,一头扎进各自的位子。有人把被子盖到眼睛上,有人只露出脚丫。
“……九,十。”安恬从中间走过去,把摊开的被角一个个塞好。
“很好,今天也没有人被黑街抓走。”
孩子们小声地笑起来。
小孩子们入睡总是很快,他们没有烦恼,也没有心事。大通铺在几分钟内就安静下来。
林真仰面躺着,听着小孩子微弱的呓语声。她能闻到孩子们身上的肥皂香和牙粉的薄荷味。毛毯带着陈旧的味道,但是足够暖和。她翻了个身,双臂抱紧自己,闭上眼睛。
才过去了两天,却像是两周那么漫长。脑海里的记忆像转经筒,一圈一圈晃动,最后停留在诺曼的脸上。
那是诺曼靠在居民区的墙上的时候,他散开的发丝末端都带着细小的蓝色电弧。他的眼神里,似乎一瞬间闪过了痛苦。
居民区的墙壁是不能触碰的。林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追着一只瓢虫不小心碰到了墙壁。电流一下子窜过她的脑子。她当场跪倒在地上,吐得天昏地暗。她烧了一天一夜。林雪挨家挨户敲门,才求来一颗退烧药。
林真攥紧拳头,睁开眼睛。
诺曼……还等在墙的那一边吗?
但是诺曼,不要相信黑街的任何人,这是你教我的。
她又翻了一个身,正对上安恬警惕的眼神。安恬眯着眼看她,像一只守着领地的猫,观察着这只新来的外来者。
两人隔着一条被子的距离,沉默地对视。
“闭眼。”安恬压低了声音,“不然你被黑街抓走。”
骗小孩子呢,林真弯了弯嘴角。但她还是闭上眼,表示自己是一只安分守己的好猫咪。
屋顶的帆布被风拂动,发出“呼——呼——”的轻响,外头传来玛莎轻轻的脚步声和低沉的祷告声。
林真的呼吸慢慢变浅,身体逐渐松弛,睡意悄悄爬上来。
在这个混乱、血腥、让人难以喘息的世界里,她第一次放松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不长。
林真醒来的时候,以为自己的脚被冻掉了。袜子硬邦邦地裹在脚上,像一团裹尸布。她拉了拉毯子,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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