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百枝灯
绝对算不上友善的语气，和上回在皇宫要给藕饼的时候判若两人。
要不是这张脸在梦里那么惨，那么面无表情的……
柏韫知晓了自己的莫名其妙，真诚的说：“殿下多和我说说话，我就不用这种眼神了。”
肖立玄淡淡移开了眼，有些出神：
是吗？
“柏韫姑娘找本王有什么事？不会是想吃藕饼吧？”肖立玄站起身，往窗边走去，只留下那只白瓷小狗和柏韫对望。
她一边摇摇头：“不是不是”，一边手痒戳了戳那只小狗，硬邦邦的。
“上次殿下好心告知我长孙旷归治弟严明，我便觉得殿下耳聪目明，消息灵通，人又好心，所以这次来是想问几个问题？”
肖立玄身子顿了顿，“本王是这样，你想问什么？”
“唐萍儿这个案子，宫里预备怎么查？”柏韫也站起身，隔着安全距离看起了窗外的天景。
“给安渊查，他很是公正，大家都认可。”
柏韫心底有了底，正琢磨着怎么再问，肖立玄淡淡看了身旁一眼继续道：“唐萍儿在皇宫外围的瞭望台关着，这案子过去多年，查起来实为不易。不过皇帝知道，景贵妃在唐母失踪那晚的确不在皇宫。”
“十八年前，周皇登基后封了景贵人，那晚她恰好出宫游玩，整夜未归。”
作为无权无势的商贾之女初次晋封就是贵人，皇帝还能准她出宫解闷，这实在不是一般的恩宠，看来手帕确实是她身上丢的，柏韫接着问：“她出宫，身边陪同的人呢？”
“是前羽林军将领，距今已经死了八九年了，其他宫人也都死了。”
人证没有，物证更难找，这是杀人灭口的节奏啊，看来景贵妃真的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思路流利的柏韫下意识道：“那救唐萍儿的可真是个大好人。”
肖立玄一时没有说话。
这是一种警告，柏韫掩饰的清了清嗓子转过身，“太阳落了，天暗的挺快的。”
黄昏难得，玄青天空由浅到深，过后就是长夜，戳不破的长夜。
“这挺欲盖弥彰的……我说唐萍儿这案子倒是和我外祖家十年前的案子很像，牵扯进去的人都死了。”
肖立玄关上窗，走近了一步，垂眼就能看到女孩的肩颈。
暗暗觉察出背后的气息，柏韫回过头，屋内不明，似有若无的情绪不明，只有近处人的眸光明白。
长夜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混乱争先恐后钻出来，化作利羽，将她钉在原地。
“可是最应该死的人好像没死。”
少年看了一会：因为距离的陡然凑近，她黑亮的瞳孔左右晃了晃，不是很惊讶的样子。肖立玄直起头退后几步，露出一副觉得事事没趣的闲散样儿，点燃了一盏烛灯。
烛光处在两人之间，玉冠完全束起发丝，肖立玄的整张脸照耀着烛台，凤眼旁若无人的随唇角挑掀一眼，这一眼，快要将火光诱脱，烧尽空气。
完全是引火上身。
火焰燎动的人眼尾都发红，柏韫大开眼界：何止是艳冠京华啊，虽然我也没见识过太多大美人……
除了她的性格没让她后撤一点，也是她看的实在呆了没想起来动：“那么殿下觉得从前的幕后人是否就是如今最大的获益者呢？”
他又笑了笑：“十年前，他哪有那么大本事，亲自看看就知道了，柏韫。”
肖立玄声音很好听，柏韫一直都这样觉得。此刻少年软红的唇一开一合道出她姓名，好像更好听了一点，思绪也逐渐飘散：
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或善贾而沽。
韫字是藏的意思。徽山藏起了父母至亲，反复惦念；草石间藏起了万千人事，临终一瞥。
恍然，眼前这张脸竟然从未失陪。
而且，还这么生动！这么鲜活！不想是想不开的样子，柏韫下意识柔笑，又欣慰又感动。
当然，也是不安的，她松开眉头：“肖立玄，术王殿下，我想看看你的手臂。”
这很唐突，但此刻像是有人在蛊惑她，柏韫自暴自弃的放弃了自制力。
梦里那人自割时，小臂上新旧伤痕交替，应该是累积重复很多年的伤口了。
肖立玄搁下了烛台，看着柏韫。
想看，是想，不是可否，话里情绪太迫切，以致少女脸上圆圆的眸角都有了轻微的抽动，任人听了看了都觉得她是想急于确认什么。
一秒，两秒，时间过去……
心腔同步的打拍子，肖立玄摊开左右手，示意随意。
看到他同意，柏韫屏了呼吸，眼神从这一刻开始，死死盯在他的手袖上。
这双手臂她太熟悉了，是梦里人夜夜自残的作案现场，即使在梦里它被它的主人残忍的割开，但她还是能在伤口淋漓下记住那些刺眼的，积年的疤。
不要看到……肖立玄……希望你不是……随着他抖开手，青色衣袖滑落，柏韫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向手腕上三寸的地方——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手上没疤。
即使有了心里准备，即使都不知道自己在准备什么，柏韫还是像个紧绷多时的溺水之人，在轻轻摩梭过这块皮肤后，呼出了得救的一气。
她掐着手心告诉自己：
好，好，没有伤口，太好了！
这个人的挣扎心死不要再出现，这个人不要再夜夜难眠，这个世界上不要有这个人！即使，这个人永远是虚假的，是梦，是不能在现实中存在的，是不懂她这些年的经历的，也没关系，也没关系。苦痛少一点是一点嘛，没关系……
庆幸之余，心脏也蔓延出闷闷的涩意。
柏韫突然觉得累，甚至还有委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些混乱的情感尚且来不及厘清，一股脑涌上来，压实了她。
俯视着这对乌睫煽动，肖立玄沉默：好像把她的心刮烂了。
“今天叨扰殿下了，天黑了，我先走了。”
实木门被轻轻合上。
人走了。
肖立玄主动放下手，衣袖滑落，他望着烛台：原来这样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也是可以下一场稀薄又浩大的风雪的。
果然，找错人了。
鼎食阁今晚阁顶的灯亮了，阁楼坐落的百枝灯点一次要耗费百金，上下火树，错落耀眼。
是人为之下绝对的盛景！
可惜谷与青的房间就在顶层，被照醒的时候他还以为失火了，心慌的扒着窗往上看，他的百枝灯！哦不，他的钱在失火！
心碎的怒火直冲天灵盖，他鞋都来不及拔好就蹬蹬蹬跑出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大半夜的谁敢——”
门开，怒火平息，呲的一声。
“肖二？”
阁顶亮如白昼，火红树灯旁是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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