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考教
“哦?”
一个单音字,从凌战唇间逸出,尾音微微上扬,听不出喜怒.
却猝不及防地扎破了沈厌鼓胀的气球。
沈厌心头猛地一跳!
方才的志得意满像退潮般迅速消减,一股不妙的预感悄然滋生。
凌战的眼神让他有些心慌,那里面没有他期待的赞许或松动,只有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审视。
凌战放下膝上的账册,端起小几上另一只空着的白瓷茶杯,执起紫砂壶柄。
滚烫的水流注入杯中,腾起氤氲的热气。
她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关节的转动都带着一种精准的、非人的控制力,优雅而冰冷。
“看来沈少爷在外头,”凌战的声音不高,“当真是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她放下紫砂壶,指尖拈起茶杯,却没有喝,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精准地落在沈厌骤然开始发僵的脸上,“想必,我吩咐的正经功课,《大胤律例》卷三,也精进不少?”
沈厌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飞扬的神采瞬间凝固,然后碎裂、剥落,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愕和一片空白的茫然。
夫子?同窗?老丈?玄尘子?
那些喧嚣的追捧和热切的目光,此刻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露出底下嶙峋冰冷的礁石——
凌战给他布置的功课!
《大胤律例》卷三!
那本又厚又沉、字句艰涩、看了就让人昏昏欲睡的破书!
他…他这几日光顾着享受那众星捧月的滋味,琢磨着铜钱怎么花才够排场才显派头!
那书…那书好像…只在他刚拿到那天,被他不耐烦地随手翻了两页?
之后便被他塞到了书箱最底层,再未想起!
他甚至没注意到,凌战何时将书放到了书房显眼的位置。
“正好。”
凌战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判,打破了沈厌脑中混乱的嗡鸣。
“今日,该检查卷三的背诵了。”
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书房的方向:“背吧。从‘名例律’首条开始。”
“嗡——”
沈厌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被塞进了一窝马蜂,瞬间炸开了锅。
名例律?首条?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额角有细密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沁了出来,顺着鬓角滑下,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一把,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
“呃…那个…”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试图从这令人窒息的拷问中挣脱,。
夫…夫盗者…呃…那个…盗…盗…”
脑子里一片混沌,那几个干巴巴的法律条文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鳅,怎么也抓不住。
他猛地想起外面的“风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地想要岔开话题,。
“今、今儿夫子讲《三字经》可有意思了!‘人之初,性本善’…还有玄尘子!你是没见着,蹲在馄饨摊那儿看我,眼神古怪得很,指不定又在琢磨什么鬼画符……还有那卖馄饨的老丈,喊我贵人,那声儿大的,整个南市都听见了!都说咱家‘云裳记’的东家气派……”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却越来越虚——
带着明显的慌乱和底气不足。
他努力描绘着外面的热闹和追捧,试图用这“功绩”来冲淡眼前学习的窘迫。
凌战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额头渗出的冷汗,看着他眼神的躲闪,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她甚至端起那杯茶,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浮沫,然后,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小口。
整个过程,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沈厌的脸。
那目光平静得可怕。
没有催促,没有斥责,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审视。
这无声的压力,远比疾言厉色的斥骂更让沈厌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显摆和辩解,在对方那洞若观火、仿佛能扫描他灵魂深处的眼神下。
都显得无比可笑和徒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廊下的光线渐渐暗沉下来,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敛入了西山之后。
暮色四合,带着凉意的晚风悄然拂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
沈厌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消失在喉咙里。
他像一只被戳破了的气球,彻底蔫了下去,肩膀无力地垮塌着,脑袋也耷拉下来,盯着自己沾了尘土的鞋尖,不敢再看凌战一眼。
空气沉重得几乎要凝固,连炭火的“咕嘟”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没…没背熟…”
细若蚊呐的三个字,终于从沈厌紧抿的唇缝里挤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全然的认命。
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砸得他自己耳膜嗡嗡作响。
在凌战面前,任何狡辩都是多余的。
“呵。”
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呼气,从凌战的鼻腔里逸出。
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杯底与坚硬的紫檀木小几相碰,发出“嗒”的一声脆响。
在这寂静的黄昏庭院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站起身。
暮色中,她的身影显得比平日更加修长挺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将蔫头耷脑的沈厌完全笼罩。
“看来沈少爷在外头是‘风光无限’,‘乐不思学’。”
凌战的声音清晰地响起,精准地钉在沈厌的心上,“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厌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战场上犯了致命错误的士兵,正面对无情的军法官。
“既如此。”
凌战的语气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战报,“加钱的事,免谈。”
她顿了顿,扫过沈厌骤然变得惨白的脸,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同最终的裁决。
“减半。”
沈厌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瞬间涌上的巨大失落。
减半?!
那岂不是只有可怜的一贯钱了?
连碗加了料的鲜肉馄饨都给不了几个赏了!
他在书院里呼风唤雨、在馄饨摊上被众星捧月积攒起来的所有得意和满足,在这一刻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击得粉碎!他张了张嘴,想争辩那是为了工坊铺子的面子……
然而,凌战的话还没完。
她的目光转向书房敞开的门,里面书案上,那本蓝布封皮、厚重如砖的《大胤律例??卷三》正静静躺着,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等待吞噬他的巨兽。
“今晚,把卷三抄写十遍。”
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下达军令,“抄不完,明日你的零花钱——”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那致命的两个字,“减半。”
双重打击!经济制裁加□□惩罚!
沈厌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有惊雷在头顶炸开!
抄书十遍?!卷三那厚厚的一册?!还要扣钱!
他刚刚还在云端享受万众瞩目,转眼间就被狠狠踹进了抄书的无底深渊!
凌战的话像两把冰冷的铁钳,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咙和钱袋。
他张了张嘴,想抗议,想争辩,想说自己在外多么不容易才维持住那份体面,给工坊铺子长了多大脸…可所有的话涌到喉咙口,在对上凌战的眸子时,全都冻结、粉碎,化为乌有。
他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凌战不再看他,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砰。”
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成了压垮沈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僵立在原地,像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木偶。
…所有风光无限的画面都瞬间褪色、扭曲,最终化作了书案上那本厚重冰冷的《大胤律例》。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一股巨大的委屈、不甘和“乐极生悲”的荒谬感猛地冲上鼻腔,酸涩得他眼眶发热。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狠狠咽下那股酸涩,一步一步,挪进了书房。
烛台被点亮,昏黄的光晕在书案上铺开。
将那本《大胤律例??卷三》蓝布封皮上的烫金大字映照得清晰又刺眼。
沈厌重重地坐下,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他盯着那厚厚的书册,仿佛盯着不共戴天的仇敌,牙关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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