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黄宅夜宴（十七）
死寂再次被主位上的黄老爷那沙哑的声音打破：“好了好了，正菜已过，该是上长寿面的时候了。”
话音刚落，管家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托盘中间放着一个及其考究的青花大汤碗。正一步步走到黄老爷跟前，恭敬地弯下腰，将托盘举过头顶。
“老爷万福金安，长寿仙面敬献您老人家。”管家谄媚地说着吉祥话。
“嗯……”黄老爷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鼻音，随后扒拉开帘子，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那碗长寿面，也许是没了帘子的遮挡，那股腥臭味变得更加浓郁。
白及此时是多么想抬头看一下黄老爷的长相，只是规则里明确指出不允许直视黄老爷的面容。
随后，管家小心翼翼地将那青花大汤碗从托盘上取下，轻轻地放置在了面前的桌子上。紧接着，他垂手退后一步，侍立在旁。
“老身每年就期待这一口面。”主位上的黄老爷说道。
这句话……黄老爷既然夸赞了这碗长寿仙面，要是不看一眼，万一他等会儿问这碗面好不好，根本就没法回答。
白及轻抬了一下眼皮，目光落在了那个青花大汤碗上。
那碗很大，汤色漆黑如墨。碗里没有一丝热气冒出，反而散发出一股灰尘混合的霉味。碗中也不是常见的白面条，并且只有一根！
一根粗如小指，扭曲盘绕的……线？
不，那不是线！白及瞳孔猛地收缩。那东西的质地好像在哪里见过？
墨斗线！木匠用来弹墨线，定规矩的墨斗线！只是那线似乎被那漆黑的液体浸透，膨胀数倍，盘踞在黑汤水中，像是一条沉睡的蛇。
墨线配着墨汁？这就是长寿面？！白及内心深处涌起一股荒诞感。
在这极致的死寂和荒谬中，黄老爷的手从宽大的寿字纹袍袖中缓缓伸出，那手指甲又长又弯，呈现出墨黑色。皮肤上那些闪闪发亮的似乎是……
鱼鳞！
难道是昨晚那些被填满鱼的纸扎人？！这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可能就来源此，昨晚那场献祭实际上是给黄老爷提供肉身！
那只手，轻轻拿起了一旁的筷子，精准地夹住了那根墨斗线的一端。
“嗞溜——嗞溜——”
墨斗线被一点点从那黑不溜凑的汤汁里抽出，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嗞溜”声，被吸入口中。
黄老爷吃得津津有味。
最后黄老爷将整个大汤碗捧起，开始直接喝里面的汤汁，墨汁顺着他嘴角溢出，留下了道道浓黑的污渍。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终于，黄老爷喉咙里发出了满足的叹息声，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这寿宴也算是尽兴了，长夜漫漫不如诸位挪步到后院的戏楼，听上一折雅乐助助酒兴如何啊？”
管家脸上浮现出僵硬的微笑，他微微躬身，说道：“老爷雅兴，戏台早已备下，请诸位贵宾随老奴移步。”
话音刚落，白及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在她的四肢，她僵硬且不受控制地从凳子上站起。
那个旗袍女人也被那股力量拽起，她的身体软绵绵地晃荡着，全靠那无形的束缚支撑才没有倒下。所有活着的玩家都如同被一根丝线操控，动作僵硬，步伐踉跄地离开了座位。
脚下那粘稠的血泊尚未干透，玩家们都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死亡的痕迹。
管家佝偻着背走在最前面，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盏白色的灯笼，光晕惨淡，只能勉强照亮他脚下那一小块地。
夜晚，假山石在烛光下如同蹲伏的巨兽，树木枝桠如同无数鬼爪，扭曲延伸。所有人都屏气凝神跟在管家身后。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那扇侧门前。管家停下脚步，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每一位玩家的脸。
“诸位贵宾请，戏楼规矩进入宴厅后，务必看好戏，莫要分神。”
随即，管家推开那扇木门，门内此时灯火辉煌，与惨白的院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整个戏园子色彩艳丽，黄老爷讨厌的红色更是随处可见。
“诸位贵宾楼上请。”管家微微躬身右手指向看台旁的楼梯。
二楼被分隔成东西两看台，中间是一个宽敞的，微微向前突出的平台。平台中央，赫然摆放着两张宽大的太师椅，中间还有一张略小的桌子。
这位子居高临下，俯瞰全场，显然是为主人留下的。
玩家们被分成两拨，分别坐在东西两侧的的看台上。椅子十分坚硬，靠背上那个“寿”字硌着后背，带来一种不适感。
在所有人落定之后，黄老爷和夫人在管家的带领下缓缓落座，季若桐和知云侍立在夫人身后，管家侍立在黄老人身后。
稍前一段时间，戏班子的后台。
林苏禾对着镜子细细地描绘着花旦的柳叶眉和樱桃口，胭脂在她惨白的底色上晕开两团浓烈的红晕。
“嘶，这粉也太厚了，喘气都费劲。”林苏禾低声抱怨了一句。
姜莱抬起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说道：“太难受了，之前看电视剧觉得她们化完妆是那么好看，现在才知道，竟然难么难受。”
班主章玉响，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两人身后：“都收拾妥当了？”
姜莱和林苏禾被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章玉响，点了点头。
“我再叮嘱最后一遍，今晚这戏是给黄老爷祝寿的。唱到一半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台下炸锅了或者天塌下来了，只要不是老寿星亲口喊停或者点其他的戏，你们都给我唱下去，把戏唱完！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班主。”两人不敢直视班主的眼睛，齐声应道。
就在这时，小乙从外气喘吁吁地冲进后台，脸上带着惊慌：“班主！班主！管家派人来催了！说晚宴已经开始了，让咱们赶紧准备，立刻开锣！”
后台的气氛瞬间紧绷到了极点！
章玉响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对着后台的演员和乐师们吼道：“都听见了？！晚宴开始了！黄老爷等着呢！庆余班的诸位，抄家伙，开锣！”
“开锣——！”小乙也跟着尖着嗓子喊了一声。
“锵啷啷——”一声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如惊雷般在戏楼中炸开，刺得人耳膜生疼。
小乙急忙跑到一旁观察对面的看台，直到看到主位两个模糊的身影落座。他急忙一挥手，戏台两侧的帷幕向两侧缓缓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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