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噩梦
海棠说完今晚的经历后几乎要晕过去,她与那刺客交手时腹背受伤,虽未见血但皮下淤青,皆是暗伤。
沈明月未声张,亲自为她脱去外衫,找出活血化瘀的药酒将伤处涂抹一遍,又化了颗安神丸为其服下,安顿好后悄悄掩走出西厢房,掩上门扉。
海棠后来虽未说出“他”是谁,但强烈的直觉告诉沈明月,海棠与“他”关系匪浅。
纵观海棠经历,这个“他”是谁,沈明月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未走两步,莺儿揣着手炉迎面走来,轻唤一声“姑娘”。
“怎么不去休息?”沈明月接过手炉,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姑娘,我……”莺儿欲言又止,垂下头去。
昏暗中,沈明月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听声音就猜到对方已红了眼眶,她不得不主动承认,“我今天都看到了,危机关头徐铭能护着你,这很好,你应该高兴。”
“可采菱说,是我心有不轨,勾引徐铭。”莺儿的委屈达得了极点,睫毛轻颤,眼泪坠落。
“你觉得你是吗?”沈明月接过暖炉,握住莺儿冷得如冰块的手。
莺儿摇摇头。
沈明月:“你管她怎么说,你喜欢徐铭,徐铭也喜欢你,就足够了。”
“可我这身子……”莺儿说不下去,紧紧咬住嘴唇。
听到这样话语,沈明月心下一紧,无力感如疯长的藤蔓迅速将她缠绕,原以为莺儿能放下心结、走出阴霾,可根深蒂固的思想已深入骨髓,此后这伤痛将如影随形。
她忽觉疲惫不堪,面色微沉,“莺儿,想想我以前是如何对你说的?你又是如何答应我的?以前的事徐铭都知道,他若是介意早就会放手,何苦拉扯到今时今日。”
但见莺儿泪如雨下,沈明月心软下来,缓和了神色,将手炉放回她手中,“我已计划好,等眼下的事情了结,就去和徐家商议婚事……好了,别哭了,今晚看顾好海棠,她伤得很重,去吧。”
“是……”莺儿还想说什么,但姑娘有令,她只好屈膝一礼,抱着手炉离开。
想着海棠与莺儿的处境,沈明月心中大不痛快,胸口像是被压迫着,呼吸不顺畅。
此时天已晴透,月牙儿清晰地印在中天,凉风吹过屋瓦的雪,纷纷扬扬洒落庭中,可细细看去,这哪里是雪沫,星星点点,分明都是愁人泪滴。
夜深人静,寂寥无声,沈明月回望卧房,窗棂上映照着柔和温暖的烛光,透出安心的力量,似乎想慰藉伤感的心灵。
他还没睡吗?还是等等再回去吧,缓步下玉阶,积雪吱吱作响,顾洲那句话又萦绕上心头。
“如果可以,我想吃一辈子。”
这么直白的言语,她怎会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只是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这个人给不了,所以打诨插科地含糊过去。
其实她想要的,何止这个人给不了,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给不了。
但这“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沈明月糊涂起来,安稳的生活很快就会实现,之后的一眼望到底的人生,将是多么漫长且无聊。
对于这世界来说,她的存在就是个错误,她虽然活着,但此生注定孤独。
忧郁漫上眉宇,清澈的双眸黯淡无光,不复往日光彩,思绪纷飞间,雪地上的足印开始凌乱。
“求王妃为奴婢做主!”
一个哀怨的声音出现将她拉回现实,沈明月低头看时,采菱正跪下去拉住她衣角。
真是断不完的官司,破不完的案!
沈明月耐着性子问道:“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王妃……”
采菱抽抽噎噎地将花园之事叙述一遍,但她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刁难徐铭,而是改口徐铭对她盘查,还命人背后偷袭,将她打晕,被巡夜的婆子带回才捡了一条命。
真是撒谎都不带脸红的,若不是沈明月亲眼见到实情,还真能被这梨花带雨的模样骗到,她叹息一声,顺着话头说下去。
“来,让我看看伤到哪里了?”沈明月拉起采菱,抚去她发髻间的落雪,言语间是无可奈何,“我知道你委屈,可我也为难,徐铭是殿下近侍,在殿下跟前说话分量比我这个王妃还重,以后少出院子,咱们不求别的,能在这院子里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就该知足。”
“是,王妃,采菱明白。”
采菱理解王妃的难处,后宅中不得宠的女子大抵都有着同样的处境,她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告退离开。
沈明月看着她的背影,疑惑重新飞起,在脑中飞舞盘旋,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细细捏着山根处试图缓解,却丝毫不起作用,只想两眼一闭,就此睡去不再醒来。
踱步至屋内不见顾洲,床榻处垂着纱帐,猜想他一定是睡下了,轻手轻脚地换上寝衣,坐在妆台前拆解发髻。
纱布缠在发髻外面,需先解开才能梳头,光线昏暗,婢女们看不清楚,难免牵扯到伤处,疼得沈明月倒吸凉气。
正拆着珠环配饰,忽觉周围明亮起来,她从菱花镜中窥见顾洲只身着寝衣站在她身后。
婢女们见状,立即放下手中活计识趣地退下,给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
沈明月并没有回头,目光在镜中顾洲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后落回自己身上,将微敞的领口捻了捻。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你半天了。”顾洲说着拔掉她头上最后一根发簪,满头青丝失去束缚,倾泻如水。
沈明月拿起梳子梳了几下,不以为意地问道:“等我做什么?”
“看……”顾洲轻挑眉毛。
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个插着红梅的瓷瓶儿赫然陈在桌上。
“今日没看成,我便命人折了几枝回来。”
沈明月看着朵朵梅花如脂如玉,艳若云霞,浓烈的红色在清冷夜色中燃烧,以倔强的姿态向世人宣告生命的不屈与坚韧。
她有些感动,心中涌动起一股暖流,驱散了脑中的纷乱,回望顾洲,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赏花人兴致缺缺,并没有达到顾洲想要的“惊讶”模样,他表情淡下来,眼底盛着的期待散成一团颓败,默默地准备药膏,伸手去抬沈明月的下巴。
“你……做什么?”沈明月没有留意他的神情,下意识躲闪,眼中掠过一丝防备。
“给你上药。”顾洲仔细看着她眉眼间的血痂,失落的情绪被心疼替代,用软布蘸上药膏仔细涂抹,戏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又被耍了,但沈明月无心与他玩笑,今日的事纷乱无章,她像跌入流沙一般,陷不进去、爬不出来,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下坠的眼皮逐渐合拢。
在头部的触觉消失后,一阵晃动让她睁开眼睛,才发觉身体到了顾洲怀中,清晰的心跳声耳边回荡,温热伴着茉莉清香,隔着薄薄的寝衣在周身萦绕。
如此亲密地接触,沈明月红透了耳根,“你……放我下来!”
“好呀!”顾洲说着松了手臂上的肌肉。
“啊!”
沈明月大叫一声,感受不到托举的力量,以为要掉下去,下意识伸闭眼伸手紧紧揽住他的脖颈。
顾洲忍不住笑起来,“骗你呢!你刚才坐着睡着了,我送你去床上休息。”
沈明月面色更红,但这回是被气的,真想抽他俩巴掌,但着实精神不济,不与他计较,拉着长脸表达不满。
顾洲本来都做好被锤两拳的准备,直至走到床前也不见有动静,再看怀中人的气鼓鼓地不说话,半阖着双眼正恨恨地剜着他,轻轻将人放下,刚想开口,沈明月翻身向里,只留给他一个愤恨的背影。
这可怜又可爱的模样,让顾洲忍俊不禁,为她盖好被子,转身去了小榻上。
他不是不想留下,而是担心控制不住自己,沈明月身上的气息诱惑力太大,他怕一旦有接触,心中的猛虎会扑出来将她吃掉。
沈明月本想好好计划一番,可头刚沾到枕头,神思就沉寂下去。
一夜香甜无梦,但感天渐渐透亮。
“沈明月?沈明月?”顾洲的呼唤声由远及近。
她尚贪恋温暖舒适的被褥,朦胧中只见顾洲右手握住她的右手,带这些迫切说道:“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回到哪里?
她刚想问清楚,就不见了说话之人的身影,睁眼环顾发觉身处城楼之上,顾洲已到了城门外,身着亮银甲胄,骑在高头大马上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册子。
沈明月趴在城楼垛子上,踮起脚尖挥动手臂,生怕他看不到,交错的视线编织着难以割舍的情感,心中翻涌的依恋和不舍,化作一阵又一阵的刺痛。
忽然她感觉到了危险,一个东西不知何处飞来,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但她知道那是一根钢针,一根淬了乌毒的钢针。
“顾洲!”
她想大喊出他的名字,但喉咙中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也像是被禁锢住,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钢针穿透铠甲,直直钉入顾洲的胸口,随后一股黑血喷出,人应声落地。
她急得满头大汗,可越急越不急越不能行动,用尽全身气力,从齿缝间挤出近乎哀鸣的两个字。
“顾洲!!”
手无意识地胡乱抓着,反被一道坚定的力量握住,这力量似金光普照,将刚才那一幕化为齑粉,随风而散。
猛然睁眼,正见梦中人焦急地看着她,而她的手正攥着他的寝衣,若不是手反被顾洲的手紧握,那件寝衣几乎要被扯掉。
她忙松开手坐起身来,满头大汗,内里的小衣也已发潮。
“做噩梦了?”顾洲有些担忧,用帕子擦着她的额头细密的汗珠,“纱布都湿透了,伤口被浸可就麻烦了,我去拿药膏。”
“等等……”沈明月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又坐回床上,看着若隐若现的胸口,鬼使神差地摸了上去,肌肤光滑完整有韧性,确定没有伤口、没有流血后,才松了口气。
刚才的梦境太真实,真实到她觉得那已不是梦。
就在指尖触碰到肌肤的瞬间,顾洲心跳骤然停顿,继而指腹游走,一股酥麻感窜遍全身,他的眉眼竟夹杂上了些许欲/色,旖旎的薄红倏然从脸上蔓延到胸脯上。
“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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