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京中贵女9
张才良的话,似诱饵,亦是试探。若真只为“积德”,当然就无所谓让义军代劳。反之若执意亲为,岂非另有图谋?
这其中分寸,黛玉把握得分明。
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闯王此言,倒令小女子明白了。”
“我施粥,本是见京中未能逃散的百姓困苦,不忍坐视。非是贾府要济民争利取义,也不敢与义军争功,也非贾府欲立威于市,贱卖恩德。”
她语声一顿,平静望向张才良:“但若将济民之责尽交他人,百姓信我者失望,感我者心寒。此名既然得了,便是该我担着,实难弃。”
此言落地,张才良目光一沉,终于正眼望她。
他看出来了,这女子看似柔弱,实则立场坚明,话不多,话不硬,却步步不退。
她不是不怕他的疑心,而是将对方的疑心光明正大地摆上案面。
你疑也好,不疑也罢,她都将名声坐实,让你不能不借、不敢压。
曹睢一时沉默,话语一时卡在喉中。此次召见,不过是见贾府如今在京中名声鹊起,哪料她看似孤身前来,闺中忧思的是她,报百姓期待的也是她,分寸拿捏极准。
“贾府一府之力,终难济众。小女原先庇护安阳医馆,如今算是送佛送到西,帮助医馆重新开业,”
她顿了顿,看向张才良,语气清明却透着一点点委婉的倚靠之意:“只是朝廷崩坏,京中无主。医馆虽治人救命,终属无依之处。若有无赖之徒闹事,又该投告何处?如今义军掌京,若能庇护,医馆与街坊百姓自是感念义军威德。”
张才良见黛玉并不依从,反而以百姓为说辞,本来对她还有期待现下也恹恹道:“医馆既治病救人,自该得护。本王既知此事,便叫人记在案中。谁若敢去搅扰,便是与义军为难。”
如今帐内便只有他们四人,黛玉不遑直言道:“义军既入长安、据京城,且得百姓归心,本可顺应天时,重振朝纲,为何仍要以匪寇之名占据京城。”
张才良眉头一皱,尚未作声,曹睢便倏然冷斥:“林氏!你出言不逊,莫非是在讥讽我王不配登大位?”
他言语尖厉,当即唤来营外侍卫。紫鹃登时神色一变,紧紧护在黛玉身旁。
张才良却抬手制止众人,目光幽深,冷声道:“我并非难以容人。但林姑娘此言,的确叫我这些兄弟听来刺耳。”
他慢慢起身,语声压得低沉:“这世道,荒年连岁,朝廷暴敛。而你身居深闺,贵为侯门之后,怎知百姓之苦?不知下有饥民遍地,中有富户存粮囤积,为富不仁,上有父母官只知聚敛民脂,不能遍泽圣恩雨露。若非如此,哪有一声呼号,千万民众揭竿相从。你说我是匪,那那些横征暴敛的督抚王侯,又是什么?”
堂中沉默。
黛玉垂眸,轻声回道:“小女子从未言义军为乱。若真如此,便不会孤身前来。”
“如你所说,我不过一女子,既不谙兵事,又未历朝堂,所知所感,皆出于耳目与人情。但我毕竟出身侯门,自幼读书。曾读《资治通鉴》,知历朝之亡,多因苛政与酷吏,百姓苦难久矣,便有陈胜、吴广之流揭竿而起。乱世英雄,有时不过民怨所托。”
张才良眉头微皱,似有触动。
黛玉继续道:“便是我贾府,昔日门楣高筑,子弟之中亦有人仗势倚富,横行无忌,终致入山为盗、自戕家门。如今贾府衰败,实为因果报应。便是如此,我亦知你们并不一样。他们杀人抢掠是为私欲,虽同遭世讥为‘匪’,而你们是为大义,为断积弊、救生民,是这乱世之中逆天行义者。”
张才良神色终有所动,他缓缓坐下,只听黛玉继续道:“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若民不聊生,又何来君王贵胄呢?但若无君臣之纲、朝廷之制,天下便会群龙无首,这般荒年百姓又如何?”
她轻轻一叹,道:“京中民心困苦、义军驻城已久,难道你就不愿位登九五么?我时常思忖,闯王既有仁政之心、兵权之柄,为何迟迟不登大宝,不愿匡扶天下之道,爱民之道?既如此又何谈顺天应命?这难道不是‘天与弗取,反受其咎’?闯王你若不能应人心即顺天道,我此番说你仍要以匪寇之名占据京城,又有何错?”
“这……”张才良看向曹睢,此时曹睢忽而插言,笑中藏针:“姑娘年少,却有大志——这等话,若叫旁人听了,只怕说姑娘别有所谋。”
紫鹃闻言,心中一紧,却见黛玉神色无波,语气愈发沉静:“我知此非朝夕之决,也不敢妄论社稷大事。我虽为孤女,无父无兄,寄身贾府,京中动荡、尸患未除,日日惶惶,同贾府上下三百余口、街巷百姓无数一样,俱是无依无靠之人。我无他志,只盼太平盛世。”
若是曹睢他们这么说,张才良是有所怀疑的,毕竟谁人不想借他一朝登天,手握权柄。
但劝慰自己的不过是一身世飘零独自支撑落魄门第的女子,实在叫他很难不为之所动。
“林姑娘所言甚重,张某实不敢当,只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原来如此!
黛玉这才明白,闯王如今身在京中,便如同自己身在贾府一般,虽顺理成章,却叫人惶惶不可终日,唯恐行差踏错,叫人非议。
便是已经临近权力之巅,也不过寻常人罢了。
黛玉起身,漆黑的瞳仁闪烁着幽幽目光,如同士大夫一般作揖道:“天子失位群龙无首,一旦有变,纷争乍起,天下必然各自雄据,民不聊生。闯王有志为民,这便是天意所想。我所求不过为一己安乐,天下万民皆是如此,只愿闯王明智察势,莫负今日百姓所望,望京中早日有新君登基,这就是天下社稷之福了。”
黛玉走后,张才良觉得有些疲累,便喝退了曹睢,独自一人骑马往皇城中去。
看着皇城巍峨,他深知自己坐上那个位置,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张才良不是士大夫,也不是王公贵胄。他重视的是治世的正名,但他内心又忧思被世人认为匪寇,故而他久久不能接受自己登上权力巅峰,那样好似自己并非为了正道,而是为了这九五至尊的位置。
而义军之中,其实都是四面八方来的无业游民,光棍地痞还有作奸犯科逃案藏匿的也不少。一旦鸡犬升天,或许这些曾朝夕聚集同作同息的人也会成为那些自己曾憎恨的乡愚宵小之辈。人一旦有了权力,一个不善之举不妥之事出来,对寻常百姓而言,就不是小事。
往后史书工笔如何评价,实在是叫他心有余悸。
马车怎么来,便怎么去,只是这回程之路,却似比来时更觉颠簸。夕阳将落,蹄声疾急,一路追风逐月。
左丘梅不顾颠簸,急于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121xs.x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