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三日后，仁寿宫。
桂殿兰宫，流光溢彩，笙磬齐鸣。
今日正是太后七十寿宴，六宫嫔妃早早到场，分居于左侧席间，谈笑间环佩叮咚，香风袭人。右侧是朝中元老，个个胡须飘飘，借着宴前空隙低声议论着国事。
鸾凤宝座之上，太后一袭绛色缂丝凤袍铺展如霞，点翠嵌宝的五凤钿上，金丝流苏垂落额前轻晃，映得眉间朱砂愈发威严。寸许来长的金护甲轻搭扶手，显出一派雍容气度。
左侧景欢帝一袭明黄龙袍，右侧皇后凤冠霞帔，三人并坐如天上日月同辉。
忽听殿外礼乐大作，十二对提炉宫女引路，八名太监抬着寿字屏风开道。太子领着众皇子趋步入殿，皆着锦绣华服，玉带蹀躞，手捧金漆寿盘，盘中或盛千年人参，或置夜明珠匣，齐刷刷跪地贺道。
“儿臣恭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太后眼角细纹里堆着慈色，金色护甲轻抬，示意皇子们落座：“哀家这把老骨头，也就靠着你们这些孩子的孝心撑着了。”
景欢帝握着太后布满皱纹的手，笑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宴吧。”
宫女们手捧食盒，鱼贯而入，珍馐美馔的香气化作氤氲白雾，将宴席的空气变得暖融。
沈墨在席间落座时，斟茶宫女不着痕迹地将一张纸条压在杯角。
“老七，过来让哀家瞧瞧。”
待七皇子近前，太后忽然蹙眉，“这脸色怎么这般差？可是又熬夜读书了？”
七皇子生得可爱，他扬起稚嫩小脸，奶声奶气道：“非也，皇祖母过寿，孙儿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皇祖母，这些日子便准备了个节目，想以此献给皇祖母，祝皇祖母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他小脸一凛，连带着白嫩脸颊上的肥肉都颤了颤，先是给比了一套童子功拳法，再为太后背了一首祝寿诗。
因为年纪尚小，这一文一武两个表演都显得不那么熟练，众人都被他这副娇憨可爱的模样逗笑，连一向严肃的太后都被逗得忍俊不禁，捂嘴而笑。
无人在意的角落，沈墨不动声色展开纸条：
[所寻之人十日前已离原处，踪迹全无。]
他指尖微颤，借喝茶之机将纸团收入袖中。
“四弟怎么光喝茶？”对席的太子晏珩举起白玉杯，“不如尝尝这南诏进贡的梅子酿，太后特意命人温过的，你也尝尝。”
语毕便差宫人送酒，沈墨朝他微笑颔首。
晏珩目光如刃，隔着袅袅酒香审视着他：“四弟今日……似乎心不在焉的。”
沈墨慵懒抬眼：“有吗？可能是久居宫外，少见这般阵仗，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景欢帝注意到他们二人的谈话，突然道：“老四，你入宫也有两年，确实参与的宴席不多，朕想起下月初一便是祭天大典，不如你也一同参加，好多熟悉熟悉这类场合。”
此话一出，全场一震，祭天大典乃国朝重礼，历来只有太子随驾，自开朝以来绝无例外，圣上这话属实耐人寻味。
晏珩也是没想到父王会出此言，有些震惊地看向宝座上的男人，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收紧。
“皇帝。”太后缓缓抬眸，金护甲在扶手上轻轻一叩，声音不疾不徐，“祭天大典非同小可，按祖制应由太子一人陪同。叫别的皇子去，像什么话？”
皇后亦微微倾身，凤钗流苏轻晃：“陛下，太后说得极是。若臣妾是太子，此刻怕是要伤心了。”
景欢帝似才惊觉失言，摆手笑道：“是朕糊涂了，母后教训的是。”他又看向晏珩，“太子莫要多心。”
晏珩起身行礼，姿态恭谨，后又落回座位，感到无数目光在自己和四皇子之间逡巡，他的下颌开始紧绷。
他端起白玉杯轻抿一口，余光瞥去对处——只见他这四弟面色不见波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后槽牙不自觉收紧，直到牙齿磕到了杯边才察觉，晏珩心烦意乱地放下酒杯。
“奏乐吧。”皇后适时开口。
教坊司丝竹声起，舞姬们踩着《万年欢》的节拍翩然而入，在台上扭着婀娜的腰肢，水袖抛甩如虹，个个多情又婉转，让人心神荡漾。
席间，沈墨似在平静欣赏着表演，内心也不宁静。
——这林姑娘不在狱里，又会在何处？
他举起酒杯，合着曲声舞声，酒水入喉，辛辣无比。
一曲终了，舞女纷纷退散。
皇后含笑道：“下一个节目，听闻是太子准备的，太子，不如你来介绍介绍吧。”
晏珩见自己被点名，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沈墨，起身应和：“禀父王，皇祖母，母后，下面表演之人，乃是儿臣在民间觅得的高人，擅盲眼洗牌之术。想着皇祖母素来喜爱新奇玩意，特命其献艺助兴。”
太后眼中闪过兴味：“让她上来吧。”
殿门处，一道素白身影由宫女领着款款而来，她眼睛蒙着白绫，行步间衣袂翻飞，隐约可见单薄的身子。
沈墨无意间瞥去，执杯的手蓦然一滞。
晏珩观察到他这边的变化，语带深意道：“此女便是今日要表演之人，另外儿臣还听闻，四弟与此女似有旧交。”
沈墨捏着酒杯的指节因紧攥而泛白，一瞬间他知道了对方的用意，矢口否认：“不知太子从哪听来谣传，我虽长在民间，认识不少人，但我敢肯定，我与此女不相识。”
“哦，是吗？”晏珩语气中透着遗憾，“那还真是个误会了。”
黑暗之中，林芷呼吸一滞，微微攥紧身侧的衣料。因为她认出来，方才说话的男人的声音，就是沈墨。
可他为何要说不认识她？难道真如青蚨所言……
“开始吧。”晏珩击掌示意。
宫女高声唱喏：“第一个节目，千手观音。”
有宫人搬来了桌子和牌具，当林芷指尖触及冰凉的骨牌，她深吸一口气。
几日前，青蚨找到自己，让她蒙眼使了一套牌技，还勒令她在几日后的今日，也就是太后宴席上作表演，虽不知道其用意，但性命捏在他人手中，岂有拒绝的余地？
而今她虽又哑又盲，但尚且能听，前世她也蒙眼练过牌技，所以不算难事，但她听闻此次宴席皇帝皇后皆在场，心里难免不会有点紧张。
好在这几日的勤加练习，再加上前世练就的肌肉记忆，起手并不算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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