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暴露
不远处少年身上的柔软褪得一干二净,而其清冽的眼眸里,是触及寒冰的狠劲,像手捧之雪,又似天山雪莲。
似乎又倏然与当年那个娇矜漂亮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树下巧笑倩兮,向他伸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
但从前是瑶花,如今却是蒺藜。
陌生,却偏偏让人不由得视线流连。
裴璟眸光微动,眼底倒映出不远处的那抹雪色重影,黑发高束,露出修长的颈,如玉面容像是碾碎霜雪,衣袂随着风簌簌飞舞,每一次挥拳,拳头都又快又狠地落下,砸在那人的身上,却又堪堪避过要害,以至于十余下后,那人哀声连连,却不见外伤痕迹。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这条命。”少年面无表情,声音冷沉,“如果你嫌活得久了,可以和我拼拼这条命。”
“你敢!只要我想,碾死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轻而易举!”
苏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人,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讥诮。
“好啊。”他抬起修长的腿,不留余力地踩了下去,“不如我现在就弄死你?”
正当左权通红面色忽地一顿,像是想起什么般,趁着被踩在身下苏遮看不真切之际,不动声色地摸索衣袍下藏着的物件。
寒光一闪而过的瞬间,苏遮眼神一凛,正准备避闪,手腕便被猛地向后一拽,他整个人都被挡在一个颀长身影之后。
“幼弟不懂事,都怪在下平日太纵容,使得他肆意妄为,冒犯了左大人,还望左大人大人有大量,不要同他计较。”
苏遮在裴璟出现的那一刻,就愣住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对方看。
他心想,完了,菟丝花的路走到头了。
苏遮下意识咬住唇,反复地将唇肉撕咬,无知无觉中竟沁出了些许血丝,涩然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但他已经无暇东顾了。
他怔怔盯着裴璟的后脑勺,方才那些面对左权时的愤怒、冷意皆抛之脑后了,现如今脑袋里只剩下——裴璟不会以为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吧?
今后他该走哪条路子,又该怎么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要避而远之他这位嫡兄才比较稳妥。
他有些苦恼,甚至都忽略了地上的人在大喊“裴少傅,救我!”。
可裴璟却未曾诘问他一句,只向前一步,尽数挡住了他的视线,然后有礼又疏冷地……咄咄逼人。
苏遮探头看了过去,只见还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左权,听完那段话后,脸倏地变得很难看,然后将头扭了过来,望向他的眼神变了又变,最终松了口。
“看在裴少傅的面子上就算了。”
他声音里隐有不甘,却又不敢表露得太过明显,只是“算了”两字说的格外重,像是在咬牙切齿。
裴璟这才抬眼示意近卫,“还不快把左大人扶起来?”
两个近卫上前将被打得浑身无力的左权架了起来。
苏遮眨眨眼睛,在裴璟看过来的那一瞬表情变得温软,唤他。
“哥哥……”
裴璟看面前的少年顷刻间换了一副模样,依旧如先前般无害,纤弱,乖顺。
“我太害怕了……”少年低垂下眼睑,白皙皮肤落下扇形的阴影,语气期期艾艾,“我不是故意的,哥哥。”
裴璟嗯了声,“方才我没看错的话,你好像踩着他?”
苏遮微微一噎,差点呛住,干脆伸过手拉住裴璟垂着的手,细白手指讨好地缠绕住郎君修长冷感的指骨。
“从前总是被欺负……于是我就偷偷跑到外面,跟着街上的杂役学了点鸡毛蒜皮,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只能用来吓唬吓唬人。”
苏遮讨好地冲裴璟笑了下,眨巴着眼,“没想到真的把左大人吓到了。”
裴璟没拆穿他,反而手指收紧反握住了他的手,冷冽嗓音,字句清晰。
“你做的很好。”
苏遮愣了一下,怔忪地看向身旁的人,对方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眸中如杏霭流玉,让他失了神。
“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保足自身。”
当日夜里,苏遮直挺挺躺在床榻上,睁着眼看房梁,脑中回响着裴璟白日里说的话。
他慢慢伸出手,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这双看上去纤细瘦白的手,指骨动了动,感受着今天落在左权身上拳拳落到实处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点点将手指蜷缩起来,握成拳头,搭在自己心口处,直到眼皮沉甸甸地往下坠,意识逐渐模糊,陷入将睡未睡的那一刻,琢磨了许久的那道念头从心底传来。
——真痛快。
这夜,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他变成了小小孩童,被敛秋抱在怀里,敛秋的泪很烫很烫,滚落在他的额心,顺着眉弓没入他的肩颈之间。
敛秋一边泪如雨下,一边捂住他的双眼,絮絮地说,“小公子别怕……奴婢在这里。”
尖利刺耳的训斥声,板子落在皮肉上绽开的声音,女子一声又一声凄楚的求饶声,清晰无比地落在耳旁。
以至于小小的他竟有了扒开敛秋手指的力气,眼前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入眼便看见他的娘亲,他温柔好看的娘亲,被摁在刑凳上,素白中衣被鞭风撕成了绺缕,露出纤薄背脊上赫然纵横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恰若雪中腊梅,板子起落间绽出细碎血珠。
他回神之际,却见自己的两只小手已然死死扒住刑凳,愤怒地像是一只小兽般护在女子身前,梦里他似乎张嘴说了什么,可人微言轻,更何况是身为被扣上红杏出墙之人的子嗣,便更无人在意。
鞭风不留余地挥下,霎那间,瘦细右臂便多出一道血痕。
血珠飞溅在他左眼下方,沁红了他那颗浅褐色的泪痣。
杜鹃啼血,悲鸣不绝。
敛秋自他三岁就伴在他身边,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他在心底是一直把敛秋当成姐姐的,自他娘逝世后,他在偌大的苏府就只剩下莫起和敛秋还有他娘亲的贴身嬷嬷——司嬷嬷,这三个相知相守的亲信了。
但世事无常,两年前的除夕夜里,嬷嬷忽地溘然长逝了。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在那之前,嬷嬷的身体就已经有些每况日下了。
她隐隐知道自己的病大抵是不治之症,不想让苏遮为她忧心伤泣,也不愿苏遮把本就没有多少的月例钱全用在她这么个一脚已近棺木之畔的老妇身上,于是就藏着瞒着,愣是没让苏遮发觉。
除夕夜大雪纷飞,他们照往年一般团聚在苏遮的小院里,刚暖完酒,方才举起酒杯朝向嬷嬷,苏遮口中的“长命百岁”还未说完,嬷嬷就倒下了。
苏遮手中的酒杯倏然掉落在地,嗙得一声将他从愕愣中震醒。
他迅速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丢下一句“照顾好嬷嬷,我去请郎中”,就峻急地向府外跑去。
守门的门童拦住他,语气悠然散漫。
“小公子,今日是除夕夜,不在府里守岁这是要去哪里?”
苏遮猛地推开他就出去了,门童被推开后在原地怔住,脑海里浮现适才一直以来温顺可欺的那位,竟眼神冷而狠厉,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向外望去。
只见寒峭凌冽的雪中 ,少年郎君身姿挺秀卓立,长袂翩翩,踏雪而去,一身白衣似皎月琉璃,显出几分不曾见过的矜贵和韧劲。
门童脸色微变,隐隐发觉这位小公子并不是真的温和良善,也并非池中之鱼。
若触及逆鳞,定然会与之争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到医馆的时候,他的肩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雪,浑身也到处都是,脸冻得发白,他无暇顾及,不顾门口伙计的阻拦,直直冲到医馆的最里面。
“先生!快跟我走一趟,家中老妪忽然晕倒了。”
坐堂医师愣了一下,然后偏头对药童说:“备上东西,和我一同随这位公子走。”
药童动作麻利,迅速地备好了药箱。
诊毕,苏遮几步向前。
刚想开口问嬷嬷这是怎么了,就见医师脸色难看,说:“这是疸症,现已回天乏术,公子节哀。”
苏遮踉跄几下,扶住桌隔才勉强没有摔倒,他脸色几近苍白无血色,甚至比方才在冰天雪地里时还要更白。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让莫起把诊金付给了医师,哑声说有劳了。
莫起看着自家公子背脊微微发颤,撑着身子极力在维持着站立的姿态,他不忍,却又没有办法,只能带着医师他们先行离开这里。
等众人离去,门被合上。
苏遮跪倒在嬷嬷身边,无措地将脸贴在对方枯瘦的手上,像个孩童一样崩溃大哭。
“……嬷嬷!”
他哭了不知道多久,哭得昏天暗地,意识渐沉,最终无意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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