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回
在一个暴雨初霁的清晨,天还微冷,李高扬和新茈出门前多加了些衣服,漫步在少有人烟的街道上。通往天殊大宅的路,已不像当初那般崎岖,早起的老人坐在街边,悠悠地扇着扇子,和李高扬打招呼。
两人微微仰头,迎面吹来清凉的风,令人不信这竟是酷暑时分。李高扬突然道:“章先生该起床了吧?”新茈想了想,道:“没事,没起咱们就在门口等着。”
新茈对这段路很陌生,到了大门口,还不知道竟已到了终点。李高扬与守卫说了,领着她入门,一步步走,走过一个个回廊,绕了半天,才到了章道浅的门前。他们屏息凝气听了会,确认里面有动静,才大胆敲了敲门。
“谁?”
“是我。”李高扬喊到。
章道浅开了门,看见了并列的李高扬和新茈,并不觉得诧异,反而笑着问:“你们俩怎么来看我这老人了?快进来。”
落座后,新茈一直抿嘴笑,也不说话,只好由李高扬开口:“先生,我同新茈在一块了。”
他二人说罢,便忐忑地看着他。孰料章道浅连愣一愣都不曾有,笑如以往,道:“好,我早看出你们般配。这可算是咱们长弓门的大喜事。你们同胜仙说了没有?”
两人这才欣喜,笑得露出了牙齿。新茈道:“没呢,又不是什么大事,不想大肆宣扬。”
章道浅想想,道:“可惜我快走了,只好给你二人写幅字,不能做别的更精巧的东西了。”
李高扬吃惊道:“要走?”
章道浅微笑点头:“我与胜仙打赌,以武定胜负,输了的人就要离开虹桥县。我输了,可不得快些走,不然成了违约的小人。”
他笑得云淡风轻,李高扬却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但那是大人们的事了,他如今决定与新茈好好过日子,不想掺和进这些事。
新茈听罢,却说:“给什么礼物?又不是要成亲,只是过来跟你说声。”章道浅摇头,道:“我本就是要走的人,今世不知还能不能得见,就当是送给你二人的临行礼。”
李高扬慨叹道:“今后见面可难了。不知先生离去后打算去哪?”
章道浅笑道:“我年纪也不小了,不求再作出什么功绩,只想做江湖中的游侠,四处行侠仗义而已。你们若想找我也容易。长弓门一向互通消息,我安排了乔二做长弓门的信使,她定期给外头写信说说近来虹桥县的情况,我若到了那收信点,自会去讨信,也能给你们寄信。”
三人又说了会话,李新二人便告辞了。
一路上,李高扬察觉新茈心情低落,知道她从小跟着章道浅,其实早已把他当成兄长父辈,乍然真的分离,自然心中不舍。于是,他道:“真羡慕章先生,一人一剑,游迹江湖,想必没几年,我们从虹桥县都能听见他的大名。”
新茈听罢,幻想一番,也觉得那场景极好,于是道:“嗯,真羡慕他。”
不过两天后,章道浅便拿着一幅字来了章家。李高扬接过字后,邀请他进门坐,但章道浅只指指肩上的小包袱,笑道:“该走了。”
李高扬愣了愣,似乎在惊讶他的行囊只有这么些,紧接着,他想自己应该去喊新茈,然而新茈却不愿出来,李高扬只好自己去送章道浅。
他匆匆将字迹放在桌上,又跑到门口,好在章先生还没离去。
两人一直走到原野边缘,李高扬终于不会被他的脚步带偏,但也难以想象,章道浅要离开虹桥县了。
他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章道浅时的场景,那时后院里,新郎章先生杀了两个刺客。假如他没有去章家帮厨,他就不会看见章道浅杀人,不会入长弓门,也不会碰见新茈,可能有一天在街头打架,就被一刀捅死了。
李高扬将这想法同章道浅说了,两人一同笑起来。
此时的天色正明,阳光斜照在章道浅的脸上,使他有些睁不开眼,也令他脸上的褶子格外多。而他身后的原野,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金光闪闪,似乎是一条康庄大道。
章道浅挥挥手,迈着悠闲的步子,在李高扬的视线里,永远离开了。
李高扬在原地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身,却意外发现一棵大树后藏着周胜仙。
自受伤昏迷后,周胜仙只来看过他一次,还刚巧逢李高扬入睡,故而,他其实已经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她了。乍一看见,他还不敢认,因为现在的周胜仙实在太瘦弱了,李高扬担心风将她吹跑。
周胜仙也察觉到了李高扬的视线,于是从树后走出,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微笑看着李高扬。李高扬跑去找她,问:“周老大也来送章先生?”
凑近了看她,发觉她的刘海已长到脸颊,垂下一片阴影,衬得脸更加消瘦,凹陷得更加严重,何况那唇本就苍白,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周胜仙不回答,转过身,悠悠地往前走。她知道李高扬会跟住她,事实也的确如此。
“周老大,莫非你每天不睡觉?怎气色成了这个样子?”李高扬追问。
周胜仙笑道:“睡,也不睡,梦里还在想着干活。”
她的声音也沙哑了许多。
李高扬又问:“我很久不来了。如今伤已养好。”
周胜仙点头,道:“我知道,杜大夫同我说了。我正巧想去找你,你可愿意当我的助手?比你先前的掌门是降了一级,但你久未出山,不如先从这职务做起。”
这话说得极突然,就怕李高扬反应过来似的。
而李高扬也果然凭借本能答应了。
一见他应允,周胜仙便滔滔不绝讲起长弓门现状,生怕他想明白了反悔。
原来长弓门如今人数极多,但掌门空缺,暂由乔二和张仲山负责。长弓门中的精英又组成大同会,大同会又统领长弓门。
大同会有七人,周胜仙为会长,统筹协调,另有宁云鹤、吉昱明、光美、有庆和两名新来长弓门“老人”,一个叫廖若笠,一个叫刘望北。
这些骨干中,宁云鹤和刘望北管武装,吉昱明主理经济和农业,光美和廖若笠管行政,张仲山和有庆负责文化。
他们收了一批地主的田分给农民,赢得了贫民的欢心。
但凡事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实际实行中,多的是问题,一批经济上的麻烦也亟待专人解决,主管此事的吉昱明愁得焦头烂额,使得周胜仙连连感慨,若是晖柔还在就好了。
而且外部环境也不容乐观。虹桥县以外,乱局仍继续,尤其传闻南边的孟国要北上打虹桥县,周胜仙面对着地图和情报,知晓了虹桥县对孟国外扩的重要性,便抽出十分之八的力气去训练长弓门的人员并采购武器,希望在孟国入侵之前操练起一支胜战之师。
如今听说这些大事,李高扬已不似初次听吉昱明讲时那样大惊小怪。但原本与新茈在一起时的那种平和心境,在周胜仙的讲述下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想要建功立业的极端热情,想要立于权力之巅让万民俯瞰的激动。迎娶吉晖柔那日被众生遥望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李高扬听了大同会和虹桥县的编制,希望他是光美,希望他是吉昱明,希望他是宁云鹤,希望他是周胜仙。
和新茈在一起游山玩水虽好,但……
周胜仙见他沉默不语,却也不担心,还是慢慢地在前面走,知道李高扬自会跟上来。但时间久了,她想起自己还有别的事要做,没时间陪李高扬耗。于是,她再度回眸,简短地发表了一通演讲,末了举起右手,激情地对他说:“干吧!”
果不其然,他斩钉截铁地答应道:“好!”
李高扬直入大同会,会中无人有异议。因他是长弓门老人,又在歼灭天殊帮中作用甚大,还负了伤,是名战争英雄。何况,会中的光美和吉昱明与他本就是极好的朋友,自然帮衬着他熟悉业务。
其余人里,宁云鹤孤傲,自成一派,但因功高甚至盖主,所以没人敢触他霉头。有庆本是章道浅的亲信,章先生一走,他处于中立,未曾加入任何一派,但与长弓门的乔二、仲山和苍梧等关系不错。廖若笠和刘望北,两人皆是墙头草,一开始老实跟着周胜仙,后来发觉底下的都成帮结派,于是也为自己物色起主子。廖若笠不知为何对李高扬抱有好感,始终想加入他这一派。但李高扬不喜他手段狠辣粗暴,且为人阴沉,故而只是拿些好话搪塞他。刘望北更为谨慎,各派都接触过,如今偏向给宁云鹤当狗。
李高扬暗暗嘲笑大同会的勾心斗角,却也不得不承认周胜仙有御人之道,这群底下人虽暗潮涌动,却无一人敢将龌龊搬上台面,大家在周胜仙面前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团和气。
要说周胜仙没意识到?李高扬不信。只是她暂无心力管这些,又自信有她在,这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
跟着周胜仙,日子这样平静又颠簸地过去,李高扬忙得脚不沾地。尤其如周胜仙所料,孟国常派小规模兵力来骚扰,这时外患,还有内忧——即本年的夏天格外热,老天又不下雨,百姓歉收,在民间引起不小的动乱。
不过这样基层的事,对身居顶层的李高扬太过遥远。他虽忙,却不是忙这些事,是上层人的忙碌。
他也搬到了幽深阴暗的天殊总宅住,几乎见不到居于章家旧院的新茈。但新茈却也不恼,毕竟她本也有自己的事做,时常消失不见,不知去哪里了。
只有一次,他难得抽出空,去章家见新茈,希冀地希望下次见面时,她能为他做一顿饭。新茈想了想,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了。李高扬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但从那以后,直到死亡,李高扬再也没见过新茈了。
一开始,他以为新茈像往常一样又出去了。只是她为了逃避做饭,所以刻意再外面待得久了些。但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新茈好像消失在了虹桥县。
周胜仙问过新茈的下落,李高扬怅怅然无从得知,只能说,大概她是不愿意下厨吧。周胜仙沉默片刻,只好用玩笑来结束:“是啊,所以从前都是我做饭。”
旁人对新茈的失踪也有很多猜测,甚至有人心底里推测她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了不测,要不怎能这样不告而别?李高扬想过许多答案,却从没猜过她死了。
他想起章道浅告别时,新茈幻想侠客生活的样子,心想,她也许是去江湖上当游侠了吧。
旁人这样猜时,他也这样回答。
大家只道李高扬心态乐观,还纷纷赞他。殊不知因新茈的离去,他陷入无尽的后悔:为何那天要她给他做饭?难道他不能自己下厨么?
不。
他蹲在地上,感到无尽恐惧:为什么新茈离开了他?是因为发现了他内心的丑陋吗?鲁奇走了,他身边就只有新茈了。
之前周胜仙选择了宁云鹤,难道新茈,也要选择江湖吗?为什么她们都选择放弃了他?因为他李高扬,就是真的该死,从不会有人真正爱他——除了鲁奇,谁也不会。
他彻底放弃个人生活,不再留意世间的一切美好,而将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简直成为了钢铁之人。
周胜仙第一个发现李高扬如此。但她本就为虹桥县鞠躬尽瘁,以为李高扬与她一样,还颇为欣慰地表扬了他。其余人,如光美、昱明,见他几乎不眠不休,都上前提醒他要注意身体。尤其是大同会众人开会时,临到末了,气氛放松时,大家都要劝一劝他。
李高扬对他们的关怀感到颇恶心,却还是笑着应对,其实什么都没有入心。
唯有乔二,刚与光美成亲的乔二。
她因是光美的夫人,所以也住在天殊总宅中,每当众人开会,她都要忙前忙后,和吉家大嫂一起布置场地。不同的是,吉家大嫂觉得会议无趣,又借口要带孩子,于是早早退场。乔二则假借读书,偷听众人讲话。
旁人没有在意她的,唯有深精偷道的李高扬能看出,她在偷听。这样偷学的神态,李高扬虽不能从自己脸上看见,却能一眼识出旁人的伪装。乔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每每会议扯一些没用的高谈阔论时,他便偷看乔二,看她假装读书的丑态,看她卑劣阴暗的内心。
他知道乔二能发现他,因他们本是一种人。
他看得她内心不安,却还要强装镇定。她不能指破他的偷看,因为这样也会暴露她的行迹。李高扬每每瞧见她这副模样,都要奋力憋笑,随意与旁边的人谈笑风生,其实时不时看她两眼。
然而这乐趣虽好,是高等的乐趣,却不是最高等的。
于是一次会议结束,李高扬刻意走得很慢。
乔二果然叫住了他。
“李大哥,”乔二微笑道,“我听光美说你做事极为刻苦,几乎晚上不睡觉。是为什么?因为睡不着吗?”
李高扬也笑道:“乔二姑娘,我看你睡得也晚,是在忙什么?”
乔二道:“我如今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乔则新。”
李高扬知道乔二希望他喊她名字,但他对此毫无兴趣,根本不关心她叫什么。何况,乔二次名字里好像也有新字,他本能地便不喜,甚至懒得问她是哪两个字,只扯开话题:“我听章先生说,你从此是长弓门里给外面写信的。你可收到过章先生的信?”
乔二只道:“未曾。但我向章先生写过信。”
李高扬道:“嗯,下次我有事同章先生说,劳烦你帮忙。”
他虽说着“劳烦”,其实态度极高傲。乔二自然能从中读出,于是自己笑得更谦卑:“李大哥平日里忙得都是些事关民生的大事,了无生趣,人都活得同牛马一般。我就不同了,只能负责一些小事,疲于忙碌在生活中。”
李高扬却觉得更可笑了。
乔二以为这样能刺痛他吗?谁都可以,唯有乔二不行。
因他们本是一样的人。
但他懒得和乔二玩游戏了,推说还有事情要做,便离去了。
不过李高扬依旧记得写信一事,于是隔天专门去找了乔二。孰料她不在,李高扬便站在门口等待。
近来他突然开始头疼,办公时还好,一停下来仰望无边无际的蓝天,这种疼痛就愈发难受。但他却缓缓蹲下来,像是从前和新茈蹲在月光下一样。
此时天已极冷,李高扬更感到阴寒无比,眼前的枯树昏鸦,眼前的晴朗白天,使他心中又寒又热。
为什么又只剩下他一个?为什么新茈走了?为什么他们各有归处,只有他没有……
渐渐的,一切都远去了,李高扬的内心又浮现出了一股难以忍受的悲哀。他感到尘世是如此灰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他只能用指甲深深地抓挠自己的手腕,用这种□□上的痛苦来掩饰内心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热闹的嬉笑声将他唤醒。他抬眼看去,原来乔二已站在他的脚边。李高扬俯视乔二,看她背后是灿烂的阳光。
但因背光,乔二的面容模糊阴暗,李高扬只能看见她的眼里在发笑。
这样的居高临下使她心里得意,她当然要笑。
“李大哥,您蹲在我家房门前做什么?”
李高扬因被她看见了自己软弱的模样,心中恼怒,扑扑衣衫站起来,看见了乔二背后的光美。
此时的光美已长成一个健硕的青年,站在乔二身后,两人十分登对。他正吃惊地望着李高扬。
李高扬开口:“我来找你给章先生写信。”
进了两人的屋子,李高扬心中冷笑:他们的居所也不过如此。这其中并无太多生活气息,甚至比不上养病期间,他和新茈的章家。
乔二走进书房,拿出纸笔,问李高扬要写什么。李高扬诧异地看着她那些废稿,无他,因那字迹与他的几乎无差。乔二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说:“还要拜那次坐牢所赐,叫你我二人的字好像出自一人之手。”
李高扬道:“嗯,可惜我学艺不精,让你的字也成了这模样。”
他知道乔二能听出这意思。
你的字写的如何,都是学的我。
乔二点头道:“我毕竟生得晚,更年轻些。”
这两人的争锋相对,门外的光美并未听懂。他满以为他们相处得和睦,他也希望他们相处得和睦。因李高扬与乔二,是他一生中极重要的两人,他爱他们。
光美默默为他们端上了果盘,里面摆了许多葡萄。
李高扬道:“你帮我问问章先生,可曾再见过新茈?”
乔二道:“从前问过,他说没有。”
李高扬道:“从前没有,并非现在没有。以后每一次都要问。”
乔二不语。
李高扬从光美和乔二的房中出来后,心中的恐惧仍未消散。在往日,他用无尽的办公来填补内心的空白,但今日情绪已起,他无法摆脱,只想休息,却又不知该如何休息。
走了几步,他看见了张仲山的身影,心中奇怪他怎来了这天殊旧宅。孰料仲山一见他,便几乎跪倒,道:“小叔,你快去看看我爷爷,他……他……”
李高扬快步走到他面前,看他满脸泪痕,心知何事。他费力地将仲山扶起,两人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到了老张头的小院。一路上,李高扬也莫名慌了神,心中乱七八糟想着许多东西,又是与吉晖柔散步,又是暗恨行周的顽劣,又是和周胜仙唱歌,又是听鲁奇讲字,甚至想回了李清偷东西。
最后,他想到杨逸群站在女儿的门前。
他莫名地模仿这故人,站在老张头门前,浑身出了冷汗,却不敢进去。
但仲山已扑进去,他只能木讷地随他进去了。
老张头躺在床上,闻声偏了偏头,唇角几不可见地上浮了。李高扬立在他的病榻旁,看张仲山伏床哭泣。他看出老张头嘴唇翕动,似是说了些什么,但张仲山哭声太重,他的声音被压在了哭声下。李高扬便扯扯张仲山的领子。
仲山愣了愣,停止了哭泣。
老张头虚弱的声音才传入耳朵:“看来外面战乱,你爹娘来不了喽。”
张仲山又哭起来。
李高扬看老张头还想说话,便又扯了仲山的领子,他再度停止哭泣了。
老张头道:“哭什么哭,还没死呢,你先出去吧,哭得我心烦。”
李高扬便把张仲山拎了出去。
他一向讨厌生离死别,惺惺作态,所以也想随仲山离开,回头再望了一眼,却还是回去了。李高扬蹲在老张头的床边,一言不发。
老张头却起了话头,道:“以后,他还得你照顾喽。”
李高扬嗯了一声,然后说:“有些话想对你说,你正好带进棺材里。”
老张头竟笑了出来。
李高扬认真地看着老张头,道:“其实我是田猪,你知道吗?”
老张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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