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波云诡谲

米斯达看着她这副一边抱怨连天、一边却又真的拿起笔开始硬着头皮尝试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欣慰。

这丫头，虽然嘴上喊着崩溃，嫌弃得要死，但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倔劲儿和那份想要回应别人善意的真诚，终究还是占了上风。福葛对她的信任，以及那份未知的礼物，对她来说果然是个不小的驱动力。

他靠在门框上，点燃了嘴里的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懒洋洋地说道：“行吧，那你自己慢慢跟你的‘鬼画符’战斗吧，小鬼。老子先去楼下喝杯咖啡提提神，顺便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新乐子。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待会儿特里休估计就要来抓你去练什么鬼猫步了，你好自为之。”

正对着数学题抓耳挠腮的克洛塔头也没抬，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别在这里烦我！吵死了！”

她说着，又抓起旁边那半块没吃完的奶油蛋糕塞进嘴里，仿佛要把对作业的所有怨气都狠狠地嚼碎、吞咽下去。

德国，法兰克福。

初夏的阳光透过摩天大楼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几何形状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昂贵咖啡豆的香气和一种属于高科技企业的冰冷气息。这与那不勒斯那种混合着海风、柑橘和火山灰的慵懒空气截然不同，一切都显得那么精准、高效，又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傲慢。

福葛端坐在长长的会议桌一侧，白色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银质袖扣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他身后站着两名“热情”组织派来的法律顾问，同样西装革履，表情严肃，但所有人都清楚，这场谈判的主导者，只有他一人。

会议桌对面，坐着三位德国服务器供应商的高管。他们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那种“德意志式”的严谨和自信几乎刻在了骨子里。

为首的名叫克劳斯·施耐德，一个金发梳得油亮的中年男人，他正用流利的英语，配合着投影幕上复杂的图表，滔滔不绝地介绍着他们公司最新一代的服务器阵列。他的语调充满了优越感，仿佛他们提供的不是商品，而是一种恩赐。

“……如您所见，福葛先生，”施耐德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上一张复杂的蓝色管道示意图，脸上带着自豪的笑容，“我们这套‘冰川之心’冷却系统，采用了最新的液氮相变循环技术，其能效比在整个欧洲都是首屈一指的。它不仅能确保服务器在极限负载下依然保持最佳运行温度，同时，我们的专利技术也能最大限度地降低能耗。当然，这套系统需要我们公司提供专业的安装和后续维保服务，这也是我们整体解决方案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福葛静静地听着，赤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他没有去看那张复杂的图表，也没有对施耐德口中那些听起来高大上的技术名词表现出任何兴趣。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嗒嗒声，像一只精准的节拍器，计算着这场谈判的每一个节拍。他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就是通过这套昂贵且绑定长期服务协议的“冰川之心”冷却系统，将“热情”组织牢牢地捆绑在他们的战车上。

服务器本身或许可以从其他渠道购买，但这套核心的冷却技术，才是他们利润和控制权的真正来源。

等施耐德终于结束了他那长篇大论的、充满优越感的介绍，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位德国高管都带着期待的、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福葛，等待着这位来自意大利黑手党的“会计师”对这份“慷慨”的报价做出反应。

在他们看来，这些只会玩枪和收保护费的意大利佬，面对如此尖端的技术，除了惊讶、赞叹然后乖乖付钱之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然而，福葛只是端起面前的咖啡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然后用一种近乎漠然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开口了。

“施耐德先生，感谢您详尽的介绍。”他的英语发音标准而清晰，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冷淡，“但是，我想您可能误会了。我们对贵公司的‘冰川之心’冷却系统……不感兴趣。”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施耐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边的两位同事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其中一个年纪稍轻的，忍不住用德语低声嘟囔了一句：“Er hat was gesagt? Nicht interessiert?（他说了什么？不感兴趣？）”

施耐德清了清嗓子，试图维持住自己的风度，但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错愕和轻蔑：“福葛先生……恕我直言，您可能没有完全理解这套系统的重要性。对于一个大型网络中心而言，稳定高效的冷却是重中之重，这直接关系到整个系统的安全和寿命……”

“我理解。”福葛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但正如我所说，我们不需要。关于冷却问题，我们有自己的解决方案。”

这句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三位德国高管脸上的错愕迅速转变为一种混合着怀疑和嘲弄的表情。

自己的解决方案？

一群来自那不勒斯的黑手党？

他们能有什么解决方案？

施耐德几乎要笑出声来，但他还是强忍住了，只是用一种居高临下的、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的眼神看着福葛：“哦？是吗？那么，我很想知道，贵组织找到了什么样的……‘解决方案’？难道你们打算从阿尔卑斯山运冰块来给服务器降温吗？”

他话音刚落，身边的两位同事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会议室里礼貌的伪装被撕开，露出了赤裸裸的轻蔑。

福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在心里冷笑。

冰块？

这些自以为是的德国佬，他们的想象力贫乏得可怜。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在一个他们看不起的、肮脏混乱的那不勒斯街头，在一个饿得像流浪狗一样的瘦弱少女身上，究竟蕴藏着何等足以颠覆整个行业规则的可怕力量。

就在这一刻，福葛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克洛塔的身影。

他仿佛能看到她正坐在那不勒斯总部的书房里，对着一堆他留下的物理习题集愁眉苦脸，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嘴里大概还在小声抱怨着“伯努利方程到底有什么用”。她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这些枯燥的理论，但她的替身“午夜失眠”，却能以最本能、最直接的方式，将这些理论付诸实践，甚至超越它们。

想到这里，福葛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这抹笑意是如此的短暂和细微，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划破了会议室里那虚伪而紧张的气氛。

是的，你们无法想象。

福葛在心里对自己说。你们无法想象一个少女的替身，可以像揉捏黏土一样轻易地改变金属的分子结构，制造出热传导效率无限接近于理论极限的、一体成型的热交换器。

你们也无法想象，我们可以绕过所有复杂的管道和压缩机，直接利用替身能力在服务器核心区域制造出精准的低温场。我们不需要你们的“冰川之心”，因为我们手中掌握着真正的“上帝之手”。

这份由克洛塔带来的、独一无二的技术优势，就是福葛此刻所有底气的来源。这不仅仅是节省成本的问题，更是一种战略上的绝对独立。一旦“冷却项目”成功，热情组织将拥有一个完全自主可控、无法被任何外部势力掣肘的信息中心。

而他，潘纳科达·福葛，将是这一切的策划者和主导者。这个项目，将是他向乔鲁诺、向整个组织证明自己价值的最好方式，远比单纯地管理账目和追讨债务要有意义得多。

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施耐德的秘书探进头来，低声说：“施耐德先生，英国AeroTech Solutions公司的雷诺兹先生到了。”

施耐德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有些不悦，但还是挥了挥手示意他进来。福葛的黄色眼眸微微眯起。英国公司？他记得这次的投标名单里，确实有这么一家。

资料上说，这家公司自称有“英国军事航空学会”的技术支持，背景有些神秘，但提供的服务器报价并没有太大优势。福葛原本并没太在意，但此刻，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一个身材高瘦、穿着剪裁合体的萨维尔街三件套西装的英国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属于老派英国绅士的微笑。他叫阿奇博尔德·雷诺兹。

“下午好，各位先生。”雷诺兹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会议，我只是来递交我们的最终报价方案，顺便……为福葛先生带来一件小小的、不成敬意的伴手礼。”

他的目光越过那三位脸色不佳的德国高管，直接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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