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来晚一步
当他和方镇大师匆匆赶到时，那井畔，只余沈鸢坠落井中的凄惨叫声在人潮声中久久回荡，凄厉而绝望，仿佛穿透了人群，深深刺进他的心底。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心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揪心痛意蔓延全身。
方镇也被眼前的凄惨震惊，怒意上头，那可是镇魂井，掉入此井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沈鸢小友竟遭魔陷害至此。
荀济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冲上去，一心想从井中救下沈鸢，恰此时，方镇眼疾手快，横身拦下他，“你不要命了。”
荀济声音嘶哑，艰难说着：“放开我。”
方镇不肯放行，“你若上前定也会被视作灾星，一并投入井里。”他声音声若洪钟，双眸中满是急切与关心。
“那有如何？”少年悠悠地笑了一声，是啊，那又如何？被视为异端的三年来，他什么都不怕，唯独怕失去她。
她一直胆子很小，此刻在井中应是害怕极了，他要去陪她。
他使尽浑身力气，挣脱开方镇。方镇长叹一口气，上前一步击中荀济的后颈，小声念叨一句，“对不住了，小友，我不能看着你也送死。”
再次醒来，荀济躺在玄天宗里一个卧房,他急着起身，咳出血来，“阿鸢呢？”
方镇躲闪眼神，避而不答，他那日敲晕荀济后就将她的尸身捞了出来，已经没了生气，他转移话题，“你可有不舒服之处？”
荀济见此眼眶红了红，执拗地问着，“阿鸢呢？”
“荀济小友，节哀。”
荀济踉跄倒地，“我不信。”他只身着素白内衬，连外袍都顾不上穿，艰难地撑起身子，一步一摔，摸摸索索地走出房间。
房间外都是玄天宗的修士，奇奇转头地看向他，他们或多或少听闻他的事迹，眼神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
方镇追出门外，“人生不能复生啊。”
荀济不理会，仍自顾自往外走。
“师兄，这可怎么办？”方镇旁一年龄尚小的修士担忧着问着。
“去请长老来。”
往后几日，荀济都住在玄天宗里，他每日只做一件事，就是去跪在殿前求长老救沈鸢，他不吃不喝，全靠丹药吊着一条命。
玄天宗附有结界，荀济一个普通人若无修士带领无法随意进出，他只能跪在殿前。
有修士同情他，好言劝道，“长老在闭关，早些回去吧。”
荀济仿若没听到，仍坚持跪着，不食不饮，时间一长，旁人除了怜悯，也不再上前劝着。
殿内，方镇站在窗边看着院子荀济外摇摇欲坠的身影，眉头染上愁色。
已经是寒冬，再这么跪下去，他的身体可吃不消。
方镇也跪在长老前，“长老，真就没法子救沈鸢吗？”
“他可还跪着？”良久后，长老开口。
方镇点了点头。
“生死有命不可逆转。”长老扭头望着窗外，少年瘦弱得随便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长老又说着，“藏宝阁有一‘引魂鉴’，此灵器可聚敛散魄。”
方镇一喜，陷入镇魂井，无论人还是魔，都魂死魄散，遁入虚空，唯有收集齐十二道三轮魂魄才可轮回超生。
“多谢长老。”方镇道了谢，直奔藏宝阁。
长老长叹，“痴。”
引魂鉴给了荀济活的希望，他开始进食，几日后就和方镇踏上收集魂魄之路。
往后三年又三年，他苍老了很多，年年跪在坟前拥着墓碑入眠。
沈鸢进到幻境里，被此景刺痛双眼，她缓缓靠近，才发现幻境里的荀济头发渐白，满脸没有血色，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时间不多了，若是幻境荀济真身死了，那也意味着他永远留在这里了。
她二话不说，就拉着荀济远离墓碑，荀济右手腕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拉住，他忙得挣脱开。
沈鸢满脸发愁，“荀济，你难道想死在这吗？
荀济听到久别的熟悉声音，猛地抬头，随后又自嘲地笑道，又是梦吗？
近几年，他无数次梦到沈鸢，每次醒来都要经历一遍失而复得。
“是你吗？阿鸢。”荀济抬起手，摸着眼前少女的脸。
阿鸢，好肉麻的称呼，现在先不跟你计较你这么叫我一事，“嗯，是我。”
画面开始破碎，幻境还在破碎，在她进幻境处升起漩涡，沈鸢觉得他头发比刚刚更白了一些，她惊讶，幻境里时间流逝竟如此快，“快跟我走。”
她拉着荀济往漩涡处，一只芥子眼掉落在墓碑旁，地面剧烈震动，木质房屋开始坍塌，在漩涡前荀济突然停下，“她送我的芥子眼还没拿。”
荀济转身直奔着墓碑去，沈鸢恼怒，“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
她使劲全身力气带着荀济，说是带，不如说是拖，地面晃动更加剧烈，好在幻境里的荀济似乎没有灵力，她拖起来没有那么费力。
她一掌拎着荀济将他摔出漩涡，漩涡开始变小，她一脚踏入，身后传来异常的笑声，悠长阴森。
荀济的幻境怎么这么诡异，她跻身进入漩涡前，最后一幕，远是身后的墓碑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上面刻着她的名字。
晦气。
自己看自己的墓碑，太晦气了，沈鸢心想。
从幻境出来的她吐出一口血，连着取了两次心头血，又涉险入了幻境，身体虚弱得不行。
房间里亮亮的，已经是白日，陈师兄的阵法将幻境的时间在现实里延长了三个时辰，给她了充分的时间带荀济出来。
她下意识抬到，对上荀济直勾勾的眼神，他在她前一秒醒来，醒来的第一刻就在房间里找她。
失去她的恐慌和痛从幻境里蔓延出来，他得缓一缓。
见她还活着，荀济侧头收回眼神，不去看她。
沈鸢：“？”
好歹是她从幻境里将他捞出来的，怎么态度这么不好，幻镜里的荀济起码还知道祭拜死去的自己，早知道就让他留在幻境好了。
她擦了擦血，墨灵溪递来一颗丹药，“沈师妹，可还好？”
床榻上传来咳嗽声，荀济比她伤得更重，她慷慨起来，“墨师姐，我没事，你先去看看荀济。”
吃了丹药好了很多，她想她只需歇息一下就能恢复如初，她起身至房间的贵妃椅上斜倚着闭目养神。
荀济嘶哑地发出声音：“何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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