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铃音坊隶属教坊司,里头的女子虽然都是乐工舞伎,但却不是为皇宫所设,而是为城中手握权力的官员服务。
里面的女子多是罪臣之后,被发配来此,过那没有尊严的荒唐日子。
这的女子多数无亲无故,又曾是大家闺秀,因而琴棋书画总有一样十分精通,这使铃音坊一经建成便成为了晏京城中最瞩目的温柔乡。
不过铃音坊卖艺不卖身,即便卖,也只卖给强权。
孙承睿就是高令仪的强权,他遇见高令仪也属巧合,生平第一次进铃音坊,他就看到了她的登台。
高令仪的美貌惊人,即便是皇长子也难过美人关,原本这夜登台之后,她就会被送往朝中一位大夫的府中做人情,孙承睿得知后便略施手段,就在暗中制止了这一场权色交易,并且将人暂时养在了宫外。
一个月的时间,他时不时到她跟前碰碰钉子,要不说男人都是贱骨头,她越不喜欢他,他就越动心,之后更是将人弄进了宫来。
结果就是后来那样,高令仪入宫后一头没能撞死,被希音给带回了未央宫,替他将人照顾着。
希音对高令仪很同情,本是天之骄女,未来的皇后,却在八岁经历变故,被送入教坊司。
从某种视角来说,孙承睿是她的机遇,可惜天意弄人,这个将她从铃音坊赎身的男子,本该和她有段为人乐道的缘分,偏他是新朝的皇子,注定落个遗憾收场。
尚衣局的宫人将入秋做好的衣裳都送了来,希音挑挑拣拣,只看上两套,剩下的不穿也是浪费,便都拿去给高令仪选,给她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添点颜色。
“高姑娘,还是你穿这身湖水蓝的好看,这身也归你。”
高令仪在自己榻前抱着玳瑁,面对公主所献的殷勤不为所动,“这衣裳料子尊贵,不是我的身份能够高攀的。”
希音拍拍手掌,单手叉腰,“你先收着,等皇长兄搬了府邸,你出宫不就有机会穿了?”
高令仪微微一顿,顺势问:“公主觉得皇帝会为他赐第?”
希音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只有太子才能住在东宫,皇长兄虽是长子,却不是皇后所出嫡子,按理说父皇会为他赐第加封,让他搬出宫去。”
高令仪却答非所问似的,看向她道:“可我觉得,他想当皇帝。”
这点希音何尝看不出来,身为皇子,谁不想继承大统?何况他还是皇长子,而如今的皇后嫡子不过九岁,远不到能辅佐朝政的年纪。
孙承睿想做争取也在情理之中。
希音道:“这种事也不是想就能当的,皇长兄雄韬武略,即便不能当太子,将来称王也能封疆扩土载入史册。”
“他自己未必满足于此。”
希音觉得自己不该和高令仪这位前朝女子商量这个,一摆手,“不说这个了,你再看看这衣裳呢?其实我还有一身浅绿的,也不太合适,不然一并都给你了。”
高令仪根本不搭茬,仍说道:“若他想当太子,我或许还会对他刮目相看。殿下,你觉得要是我对他说,我是命定的太子妃,只嫁给太子,你的皇长兄会作何反应?”
“你可别做蠢事!”希音当即变脸,“高姑娘,皇长兄可不会因儿女私情左右自己的判断。”
高令仪冷哼一声,恨恨道:“我不能左右他,却能成为他夺嫡的想法推波助澜,让你们孙氏王朝陷入兄弟相争的乱局。”
以为希音会劝阻,谁知她费解问:“那你这样做,不就要先委屈自己到皇长兄的身边去?那是何苦?”
高令仪语塞,盈润的眼眸一时目不转睛望着希音。
因为就连她自己都没有考虑自己的感受,她的感受?这重要吗?
希音笑起来,见她错愕,便叫她不必在意自己的问题,“高姑娘,我知道我有些说风凉话的嫌疑,但你真该放下过去的仇恨,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将来的几十载,你路还长,要是想走,我随时帮你离开。你很勇敢,但也想得太简单了,仅凭你一人,如何撼动这大曜王朝?”
见高令仪不语,希音以为她被说动,笑说:“算你运气好,这宫里敢和我皇长兄对着干的人不多,我算一个。”
她却沉下脸去,“说得轻巧,放下,我放不下!你可知我爹是如何死在叛军手下的?”
高令仪提及十年前,声音都在颤,那时她还只有八岁,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她记忆却丝毫不曾褪色,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一日相府被抄,几十人浩浩荡荡被押送过午门……
“我见到父亲时,他首悬城门十日之久,尸弃道旁,烈日灼骨,鞭痕遍体!他是大齐最德高望重的国相啊…一生清政,光明磊落,要不是叛军夺权,他本该善终,有百姓爱戴,过极幸福安详的晚年……”
说到最后,高令仪早就情难自禁,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落在了她膝头玳瑁的身上。小猫狐疑抬首,轻轻“喵”了一声,像是天性使然的安慰。
高氏一族的确遭遇凄惨,但高令仪的仇真的太大了,大得她那孱弱的身躯根本装填不下,那是国与国的仇恨,不单单针对高家或孙家任何一人。
在攻破皇城之前,一国之相的确首当其冲。
当年斩杀高令仪父亲的甚至不是希音的父皇,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军士,在将领授意下取大齐国相首级,献与孙兆郃,振奋围城的士兵。
因此高令仪恨的是整个大曜,她恨每一个大曜的获利者,却无法凭一己之力颠覆一个政权。
仇恨无法宣泄无处安放,是最痛苦,最绝望的。
希音没有再说下去,即便是安慰的话也显得太轻松了。哪怕自己才回来一年也是孙家人,高令仪能明辨是非地不迁怒于她,已是宽宏。
要是圆镜在这儿就好了。他的大道理是最能唬人的,不妨等圆镜明日进宫时,让他见一见高令仪,看能否纾解她心中痛苦。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隔天一早,希音按韩知平给自己排好的时辰簿,在内殿跟着教养嬷嬷学女红。
她正在殿内穿针引线焦头烂额,殊不知未央宫外来了一帮内侍,乌泱泱冲进高令仪的屋子,不由分说就将人给带走了。
连个由头也没有。
希音知道此事时,人早就被带走了一个时辰,韩知平赶在她降罪前辩解,说此事不该由公主插手,自己早已传口信到了大皇子的宫里。
“殿下无需替人操心,您肯代为照顾高姑娘已涉入浑水,可千万不要再往深处去了。”
希音不解,“什么意思?”
玉真哎唷了一声,“殿下您别动,说归说,手好好放着。”玉真正往希音手指攃药膏,手边就是染着点点血迹的绣绷子,可见这里有人和女红刚结束一场恶战。
希音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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