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梧桐影(2)
暴雨初歇,盛京的街巷湿漉漉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石板被冲刷后的清新气息,却驱不散那股悄然弥漫开来的、令人心悸的躁动。
姜白鱼在刑部门口半等半躲了半个时辰的雨,依旧没见到贺松年。
她走在熙攘的人群中,泪眼中罕见地藏了焦灼。
“听说了吗?刑部要重查十年前那桩‘缝口尸案’了。”一个卖炊饼的摊主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话里的兴奋,对着旁边馄饨摊的老板挤眉弄眼。
“可不是嘛。满城都传遍了。”馄饨摊老板搅着锅里翻滚的汤水,啧啧道,“那案子邪性得很。死的是个妃子。嘴巴被缝得跟布口袋似的。听说手法跟十年前公平县的案子一模一样。造孽啊。”
“一模一样?”一个买炊饼的妇人凑过来,脸上带着惊惧又好奇的神色,“不是说那妃子是沈将军杀的吗?难道十年前也是他?他那时才多大?”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满大街都在等着衙门翻旧账呢,”摊主神秘兮兮地,“‘贺明镜’亲自督办。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敢情好,”妇人眼睛一亮,“反正我不相信沈将军会害人,贺大人断案如神,定能揪出真凶。还沈将军一个公道。”
“公道?”旁边一个蹲在墙角晒太阳的老乞丐嗤笑一声,声音沙哑,“这世道,哪有什么公道?不过是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十年前死的是国师,十年后死的是宫里的娘娘,下一个……指不定轮到谁呢。”
姜白鱼脚步微顿。
“买炊饼吗,美人?”炊饼摊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姜白鱼摇摇头。
就在这时,左前方爆发出更激烈的争论声。原来不知不觉,竟又走到香茗阁了。
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拍着桌子:“贺明镜两案并查,定能揪出幕后黑手。还沈将军一个清白。”
“清白?”他对面一个络腮胡大汉冷笑,“沈锐自己都认罪了。蒋婕妤就是他杀的。还扯什么十年前?我看他就是想混淆视听,拖延时间。”
“认罪?那也可能是屈打成招,”书生反驳,“贺明镜重启旧案,就是要查个水落石出。若两案手法真系一人所为,那蒋婕妤案必有蹊跷。沈将军说不定就是被冤枉顶罪的。”
“冤枉?哈,”络腮胡大汉嗓门更大,“我看你是被那些谣言迷了心窍。沈锐那小子,看着人模狗样,谁知道背地里……”
“背地里怎样?”书生也急了,“你亲眼看见了?贺大人还没查清,你倒先定了罪?”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周围茶客也纷纷加入,一时间香茗阁里唾沫横飞,吵嚷不休。
姜白鱼所谓目光扫过那络腮胡大汉。虽无胎记,但那洪亮的嗓门,那魁梧的身躯,与记忆中的那个壮汉何其相似。
她心中一动,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赌约骤然闯入脑海。
——“赌么?赌贺松年是否能破缝口尸案?”
那大汉先前为何如此笃定缝口尸案会重现?
为何能提前预知是贺松年负责此案?
姜白鱼摸着下巴咬牙沉思一番,只觉得灵光一闪,有茅塞顿开之感。
如果壮汉是沈锐安排的人,她知道沈锐为何认罪了。
沈锐的赫赫声名,加上缝口尸案的恐怖离奇,再加上鬼神之说,这些加起来,近至王畿,远至雁城,上至公卿,下至黎庶,传播起来,流言如风,无人不想知其真相。
他是在以自己十数年的声名和民心为刃,搅动这潭沉积十年的死水。
如果说这些推断让姜白鱼震惊于沈锐的选择。
那么接下来的推断,则可以说是令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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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冲刷着盛京的瓦檐街道,也却冲不掉暗涌的血腥与污垢。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混合着龙涎香也压不住的衰败气息。皇帝半倚在铺着厚厚软垫的龙椅上,大病初愈,脸色尚有些憔悴,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阴沉着脸,将一份奏折重重摔在御案上。
底下跪着的大理寺卿贺正狱须发皆白,腰背却挺得笔直。
他俯身,重重叩首,声音洪亮:“老臣有罪,但请陛下明鉴,缝口尸案之议,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手段极高,一夜之间,上至王公府邸,下至街头巷尾,无不议论沈锐杀人及十年前公平县悬案,更有士子学子跪在刑部衙前陈情,要求重启侦查。”
皇帝冷笑,眼中寒芒如刀:“推波助澜?谁?沈锐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陛下,”贺正狱头抵着冰冷的金砖,“谣言之锋锐,皆引向沈相,暗指当年沈相谋反案中,公平县前任国师之死另有蹊跷,要求彻查前任国师之死,以还沈相‘清白’,沈锐……他是在用自己的命,为沈相喊冤。”
“沈相?”
皇帝瞳孔骤缩,仿佛被戳中了痛处。十年前那场震动朝野的谋反案,血流成河,最终是以沈相满门几乎被灭、沈锐被废为奴为终。难道……当年真有隐情?
沈锐这一招,是壮士断腕,更是釜底抽薪。
皇帝缓缓坐回龙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龙首扶手。他看向一直侍立在侧、面无表情的德妃:“爱妃,沈锐好歹也是你的族侄。依你看?”
德妃手中的丝帕几不可察地捻紧了一瞬,面上却依旧是那种温婉得体的平静。她微微欠身:“陛下,国有国法。沈锐谋害后妃,认罪伏法,此乃法理。至于十年前的旧案……”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端庄,“尘封已久,重启调查耗费巨大,更易引得人心浮动。但若民间汹汹之议不绝,恐于朝廷威信有损。陛下乾纲独断,臣妾不敢妄议。只是臣妾斗胆提醒一句,当年旧案,终究是铁证如山。”
刚听完德妃的话,一阵剧烈的咳嗽便猛地袭来,咳得皇帝身体佝偻,面皮涨红,德妃连忙上前,动作轻柔地为他抚背顺气,眼中满是忧色。
皇帝咳喘几声,道:“爱妃,所言不错。”他回的是德妃,看的却是贺正狱。
贺正狱心头一凛,明白了皇帝的意图——皇帝需要缝口尸案这个盖子被揭开一点点,堵住悠悠众口,但绝不能引燃沈相旧案那根引线。
贺正狱叩首行礼道:“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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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白鱼看着香茗阁里依旧争吵不休的人群,看着那络腮胡大汉唾沫横飞地诋毁沈锐,看着书生据理力争却势单力薄……
这沸反盈天的议论,究竟是民意的自发,还是精心策划的棋局?
沈锐安排的人,是否就在其中?他们散播谣言,逼迫刑部重启旧案,所求的……仅仅是“真相”吗?
姜白鱼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她不再停留,转身汇入人流。长街依旧喧嚣,关于“缝口尸案”“贺明镜”“沈将军”的议论如同无数细小的溪流,在她耳边汇聚成嘈杂的洪流。
“沈锐,”她低语,“你,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她加快了脚步。
可以预料的是,那场关于“缝口尸案”的风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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