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鬼使上仙(5)
“去吧!”
不待她细想,后背被鬼使神差地一推,她便捧着匣椟撞进了帷幔里。
这一巴掌推得人耳清目明,她顿时觉得胸腔中有什么陡然一空,一片温湿在胸口濡漫开来,转瞬坠在人间最威仪的所在前。
皇帝显然能看到她,且神色竟然比她惊愕得多。
青蘋正看定了他的哑穴,刚要出手封上,以防他呼引救驾,横生枝节。
“你怎么又来了!”
可那九五至尊,看到她直被吓得跌到地上,甚至腿软筋麻了一般,忘了如何站住,竟然连滚带爬地躲到御榻的屏风之后,并不把她认作从天而降的刺客,而更像面临一个多次溃败以后放弃抵抗的怪物。
口中念念有词:“是梦,是梦,是朕一不小心睡着了,马上就会醒……醒了就好了……”
他一边将自己的手掐得出血来,一边瞪着血丝满布的眼睛戒备青蘋。
“该死的,怎么还不醒。”声音渐渐带着绝望,是她见惯的,普通人在面对死亡胁迫时的仓皇无措。
青蘋突然被他的无助刺痛了。
诚然在知晓鬼使上仙,是要去取皇帝的性命,她心里也快哉了一瞬,毕竟这位人皇天威叵测,如今又想夺她性命攸关的建木沉香。他一死,自然人死势消,香附子百般恶意也无法附着权力的利剑向她挥来,真是釜底抽薪,省事多了。
可是在天下医者中,她已经算是杀人最多的那拨人,也自认比药王谷同门都冷硬些,但乍然见着死亡的恐惧浮在一张苍老的脸上,也不由自主地生了仁心慨叹。
这种知道有利剑高悬头顶,倒数计时的神情,她太熟悉了。
同时,青蘋虽然出身隐世的门派,但药王谷又不是落草为寇的绿林,同大多数名门正派一样,即便自奉侠义之道,游离法度与赋役之外,但也自认是大魏的子民,尽量不和朝廷正面冲突。天地君亲师的儒教伦理,早已从朝堂渗透乡野,大多数江湖人也认可这套潜在的道义。
协助杀掉仅次天地的“君”,不可不谓一件冲击认知的事。
一半是釜底抽薪永绝后患的兴奋,一半是悖逆弑君的震撼。
在一念之间,还未抉择,鬼使已悄然上殿,恭恭敬敬地朝瑟缩老人行了君臣大礼,那副笑面说出的每一个字,叫魏帝的脸色一层更比一层白。
“陛下阳寿耗克殆尽,黄泉使赵塑,奉命持节迎大魏人君上仙!”
夜风吹动幛幔,显出鬼使超出常人的身形,也让他一眼望尽沿阶而立的阴兵仪仗,以及如楼台殿阁般的影车。
魏帝仿佛才知觉,这不是梦,是真的有阴使勾魂来了,竟诡秘地一笑:“鬼使与朕也非初次相见了。这回,朕愿意用三千宫嫔殉人赠予赵公为仆,请赵公假朕天年,如何呢?哦对了……近来有一拨巫蛮余孽在京城大行巫蛊,企图压胜君王,鬼使是否也可以——”
“住口!”鬼使立刻变了神色,急忙打断他的话,怒目圆睁,显出鬼神凛然威仪来,“天地不仁,人寿自有定数,你虽为人君,岂敢与鬼使做交易,悖逆天道?你多年穷兵黩武,欠下阴债累累,伤尽人和,以至于郊野之上鬼哭成雨,阴邪致疫,只能拿命消抵天怒人怨了!”
即便他掩饰,谁都听得出来弦外之音。
善恶无报,乾坤有私,魏帝恐怕早就应当归天了,只是曾经贿过鬼神,才能苟活今日。
只是他上一笔交易的筹码为何物?
思及他刚才提到的三千宫嫔,只叫人不寒而栗。
鬼使振臂而呼:“请弑龙匕上仙!”
青蘋低头,匣椟上的饕餮兽首锁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晃开,渗出殷红鲜血已经染透了她的胸襟,就仿佛,流自她的身体。
满匣盛着黏腻得将结成块的血,在血池之中,浮着一把翠绿而薄的匕首。
她正犹豫之间,后颈一阵阴风拂过,似鬼指留痕,揩下沁骨的湿意,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青蘋!”
徐回眼睁睁见原先被阴兵拦在殿外的亡魂鱼贯涌入,源源不断穿入青蘋的身子,仿佛被吸收了一般。
迅速拔剑指向鬼使,剑眉扬怒,眼神似要在他身上结出一朵霜花来:“仙师遗器,可斩鬼神!你若敢搞什么把戏伤了她,即刻停止!否则,徐某今日宁可悖逆天伦,与你等同归于尽!”
长剑周围萦绕月白光辉,如雾却清透,从剑茎振翅的纹鹤仿佛振翅,嵌着红宝的眼睛泛起的光泽转向鬼使,伸长利喙,欲啄人目。
鬼使显然生惧,连忙道:“阴阳界中,岂敢欺天?方才承诺,怎会食言?仙君莫要冲动!”
魏帝眼见自己刚刚加封的国师现了身,大声呼喊:“徐仙师,救驾!救驾啊!”
一言一语间,那些哭声震天,数以万计的亡魂已经尽数涌进青蘋体内。
“青蘋……”徐回冲上去,握住她的手腕,正欲检验她体内气脉走势。
却被她反手一推,退了一丈远。
他捂住犹有指印的胸口,也忍不住嘶了一声。
青蘋是灵药滋补才养成的,气力极大,但这一掌明显超出凡人之力,即便是长于外功的练家子也难打得出来。
“怎么回事?”转瞬剑刃逼上那唯一的差池。
“徐道长,我知你关切,但也莫要动辄刀剑相向地唬我,巨鹤是仙君遗物,不同凡间铜铁,伤者即魂飞魄散,你亏我千年修为,恐怕自己也要遭反噬清算罢?!”
他的声音彻底冷下来:“话,你如果不想说,那就没有说的机会了。”
世间奇诡之术,无论出自人还是神怪之手,皆遵循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人死道消。只要本尊泯灭,自然附属之物也一同解除。
固然杀了鬼使,会遭到未知的天谴。或许是传闻中的阎罗地藏,或许是传闻中的东狱大帝。
没有跨过那道幽冥之门,怎知是谁主天地沉浮?
在江湖,他自认翘楚,未逢敌手;在人间,魔障妖邪,也得绕着他走。但在鬼神面前,他只是一个幸得祖荫庇佑,道法初成的道人。
想要让她在未知的境地中安全无虞,唯有这一力破万法的一剑。
他已经辜负她太多。
鬼使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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