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悬刀(15)
开春后,前往平安村的一条山路满目新绿,山风温和地拂在脸上,李绮感到一丝许久未有的松惬之感,她长吁一口气,看着道路两旁摇摇晃晃的青草和野花,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离开繁闹的京都城,心境就是不一样。
马车嘎达嘎达的,在外面驱车的云山闵回过头来,看着李绮笑道:“县主,咱们平安村口的桃花可都开了,远远一看,跟火烧云似的,你一定会喜欢的。明容姐也是这么说的。”
李绮轻轻一笑,没有说话,期待与董明容的再见。
李绮身侧的青兰挑开车帘,只见远方郁郁葱葱的丛林中,平安村的轮廓渐渐显了出来。
青兰道:“难怪大人喜欢听竹苑,郊外野山林中的景色的确没法比。”
李绮微顿:“冯斯疾喜欢听竹苑?”
青兰点点头,兀自望着窗外生机盎然的绿色春景说:“大人带走我的时候,他就住在听竹苑了。后来很多年一直都没离开过,要不是这次入京,恐怕他还在听竹苑吧。他每年都会修剪院子里的那棵梅花树。”
李绮不说话了。
她从来没有好奇过冯斯疾在黔洲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京都再见后,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过往。就算提起,也只是陷入过往的算计和背叛里无休止争吵。
冯斯疾觉得她欠了他,心中恨意满满,初初重逢满心满眼都是报复,他囚禁李绮,李绮也恨他的控制。啊实打实大师那
仔细算起来,哪怕在京城再见后,他们要么被明容的案子牵扯在一起争吵,要么为着前尘往事争论不休,冯斯疾付出巨大的精力去控制李绮,李绮也付出体力去跟他博弈,两人谁都没有赢家。这
也谁都没有提过对方的过去,在自己缺席的这些年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是不想了解吗?为何谁都没有提起?
李绮突然思考起了这个问题,是她太固执,强劲,冯斯疾只想怎么征服她,身心俱疲,没有空余去想别的。
现在面对大自然,李绮放松下来,忽然对自己缺席冯斯疾的那些年的日子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他那样一个真心痴傻的人,当时有那样潦倒,被她丢弃后,怎么重拾希望活下来的?
李绮看了看青兰,想要询问,但转念一想,这些事还是亲自去问冯斯疾更好,或许他们可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一次从前。
“县主,你看我做什么?”青兰收回看窗外的目光,一回头就见李绮盯着自己。
李绮摇摇头,这时,马车停在平安村外,山闵率先跳下车,正欲回头去扶李绮,就见她和青兰已经先后跳了下来。
李绮仰头望一眼平安村,果然像山闵说的那样,村子外的桃花都开了,深粉色的一团一团挂在树梢,远远看去那些花团与远蓝的天际相接,仿佛倒挂在天际的粉彩花团。
青兰忍不住叹一声:“果真好看,县主真会选地方。”
李绮淡淡道:“这是山闵选的。”
云山闵听得此言,心中高兴,见李绮喜欢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他更是欢喜,可这欢喜还没在心梢上停留多久,便落了回去。
他神色微凝,严肃道:“咱们快些走吧。”
李绮点点头,与青兰一同跟着山闵进了村。
村民们见到李绮,都欢喜地跟她打招呼,还问她相公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李绮听得有些茫然,但面上未露什么,等进了云婶的家中,她才问山闵道:“大家口中的相公是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山闵的脸色更是不好看起来,有些嫉妒地说:“是冯大人,上次他来找我们去何暮家闹事,大家都看见他了,他自称是你夫君。”
山闵说完,暗含期待和试探地又看着李绮问:“县主,你真的和他成亲了?”
李绮闻声看了他一眼,山闵比临澈还要小一岁,向来喜形于色,什么心思也不懂隐藏,李绮明白他是什么心思。
她不得不承认冯斯疾说的对,就算没有冯斯疾,她也不会喜欢山闵。
因为,她向来不会喜欢对自己没用的人,尤其是男人。
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断绝山闵的念想,让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李绮道:“几年前在黔洲就成亲了。”
山闵神色微凝,眼睛里的星星慢慢坠了下去,就连那一点儿期待的微光和试探的小心思,也都消失全无。
他低着头推开房门,低声说:“明容姐就在里面,你去看她吧,我跟青兰姐在外等着。”
李绮点了点头,临进门前,伸出手像长辈那样拍了拍山闵的肩,“我李绮的弟弟可都是有骨气有侠气的,别塌腰缩肩,有气势一些。”
云山闵一愣,深知李绮是话里有话,她明面让他有个站样,实际是在告诉他,他永远都只是她的弟弟,和董临澈没有什么区别。
山闵早做过心理准备,知道会有这一日,他很快调整过来,站直了身,一改方才精神萎靡的样子,拍拍胸脯笑道:“是,阿姐。”
李绮笑笑,迈进了门。
身后,山闵为她把门关好。
一迈进门槛,浓浓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李绮微微皱眉,疾步朝榻上昏迷着的人走去。
董明容瘦了很多,下巴没有去年离开京都的那样圆润,她不着任何首饰,悄无声息地躺在榻上,面无血色,嘴唇干裂,往日里有声有色的五官这会儿死气沉沉,像一棵即将枯死的劲草,脆弱,却有着令人震撼的求生力。
天气暖热,云婶给她盖了厚被子,她光洁的额头上焐出了一层热汗。
李绮拉了一条矮凳坐在床沿边,拿起搭在架子上的帕子,轻柔地给董明容擦去热汗。
董明容依旧沉沉昏睡,对她所做一无所觉。
李绮擦完了,放开帕子,牵过董明容的手,触感又热又烫,手心里还有隐隐的汗水,和薄薄的一层茧。
李绮掰开她的手心看,发现她的手苍老了许多,指头上全是老茧,指甲黑漆漆的,手背上的肌肤轻微皲裂。
远不似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她的指甲点染丹寇,手指修长白嫩,细腻光滑,葱白一般好看至极。
董明容的手指忽然轻轻动弹了一下,李绮连忙看过去,见董明容缓缓慢慢地张开双眼,她眼睛再不似从前那样明亮,混混浊浊地望过来,“阿姐。”
她躺了许久没有说话,嗓子出奇的嘶哑,像喉咙里含着沙尘。
李绮听了,自觉地倒了一盏热茶来,她轻柔地把董明容扶起身,喂她喝下热茶。
茶盏见了底,李绮轻轻把她放平躺回去,把茶盏搁在床头的小桌上,这才问道:“怎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张洲竹的人一路追我,都想抓活的,手段激励了些,但不碍事,都过去了。”
董明容喝了热茶,嗓子变润许多,说更多的话也不觉得累了,她说完这句,又问道:“我到京都的时候就都听说了,城里乱成了一团,李恪还好么?”
李绮点点头,让她不必担心,以李恪如今的权势,朝中没有几个人伤得了他。
董明容向往地看着李绮,欲言又止。
李绮知道她想说什么,她离开一年多,定然挂念李恪,如今回来了,很想见一面也是情理之中。
但,李绮拉着董明容的手安抚道:“现在事多,你就在平安村会更安全。张洲竹混在南燕使臣里,万一他再找到你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等这些事过去了,我让李恪来见你。”
董明容预料到是这样,她没有什么失望的,如今局势不稳,她能帮李绮的少之又少,只想不给她添麻烦。
董明容转道:“云洲的情况我都摸清楚了,南燕起初占领云洲,抓了不少男丁去南燕做苦力。这些年,有了不要钱的苦力,南燕帝大修宫殿、园林,为了足够的银子,加收了百姓的赋税,军饷也有缩减。
“南燕许多人都不满,君臣离心,百姓叫苦连天,银子都拿去修宫殿园林了,军饷匮乏,驻守在云洲的士兵已经不满了,出现许多逃兵。现在很适合开战。”
李绮沉思了一会儿,八年前的实际上的南燕兵力并不强盛,梁帝这边虽然也不怎么样,但至少也是势均力敌吧,若非何章敬,南燕绝不可能踏破云洲城关。
而这几年来,李绮不仅培养董临澈,还用尽各种手段攒银子,协助董临澈练兵养马,她这儿已经准备万全,只欠东风。
一股吹散诸藩镇的风。
只因梁帝十年怕井绳,不愿意发兵攻打南燕,他不愿意,李绮若是强行让董临澈发兵,就成了违抗圣旨的谋逆。
其实以她如今的势利,就是谋逆也做得,难就难在梁帝的皇室早已摇摇欲坠,诸藩镇蠢蠢欲动,谁都想逼宫做帝王,如果李绮这个时候这么做了,便是给了藩镇们清君侧的借口杀进京来。
到时,藩镇就成了拦路虎。
李绮的兵马不多,只能用来进攻南燕,而不能用来剿灭藩镇。那是皇家的事,她不会蠢到去给皇家做刀子。
她要顺理成章的发兵,要梁帝开口同意,让藩镇找不到借口。
以前张洲竹控着藩镇,现在他已经土崩瓦解,李绮只需要让梁帝开口同意即可。
李绮摸捋了捋董明容的鬓发,柔声道:“等时机成熟,我们就发兵。”
她说完,身后的屋门被推开。
嘎吱一声,青兰在门边道:“县主,咱们该回去了。”
如今李绮的身份已成了待和亲之人,处处都是盯着她的眼睛,不像以前能随意外出而不顾时间。
“我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养着。”李绮别过董明容,起身跟随青兰离开。
村子外,云山闵早就在马车上等着给她们驱马,李绮与青兰前前后后上了马车,颠簸着前进。
车厢外,云山闵的声音飘进来:“县主不用太担心,我阿娘会照顾好明容姐的,你就放心在京都城里谋事。”
李绮嗯一声回应,青兰这时道:“张洲竹既然已经来了,为什么没出现?”如果出现的话,就可以给人杀了。
李绮想了一会,道:“他现在的立场算是通敌了,怎么敢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使臣团里?我倒是想找人杀他,但他能被南燕接纳,想必给了南燕不少好处,那些人不会让他那么容易死的。
“反倒是若是使臣团遭到不测,便会归咎到朝廷这边来,南燕怕是会借此机会生事。”
虽然南燕如今同样摇摇欲坠,与大梁半斤八两,可是李绮并不想引战。
且不说谁输谁赢,她见过云洲战后的疮痍,她不希望再生无辜战火。
青兰明白了,不再说话,李绮想起什么,吩咐道:“你给焦兰递消息,且让她挑拨梁帝与张宛的关系,挑拨越深越好。”
青兰应下来。
马车没行到县主府,李绮便让云山闵改了道,转去了刑狱。
她想问一问冯斯疾那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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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冯斯疾穿戴干净,头发也梳得无比顺滑。伤口经了包扎,不像上次那么血肉狰狞。
不用想李绮也知道,陈护这是怕冯斯疾死了,再没了筹码来跟自己交换。
不过冯斯疾却也没有好多少,躺在小榻上昏迷着,脸上没有血色,虚弱得模样与董明容几乎无二。
李绮生怕惊扰,不由得放轻脚步,慢慢踱到他旁边,刚在小榻上坐下,便被人攥住手指。
李绮微愣,见冯斯疾张开了双眼,躺在油灯下笑盈盈看着她,灯光在他眼里流出温柔的暖意。
李绮奇异道:“你没睡着?”
“起先睡着了,”冯斯疾拉住李绮的手,慢慢坐起来,挪到李绮身侧搂住她,“听见你的脚步声,我就醒了。”
“奇了怪了,我明明已经很轻了。”
冯斯疾含笑看她没说话,从她来这里开始,他的笑容就没压下去过,好似身上的伤一点儿都不疼,能一直笑。
他是个好的,凭此刻面对她的笑容更能看出他心意坦诚,李绮愈发好奇,冯斯疾付出所有心意却落得险些死在节度府的下场,后来的生活里,他是怎么过来的。
李绮问起这事儿,冯斯疾的笑容骤然凝固,但只一瞬,他又笑开,“问这个做什么?”
李绮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冯斯疾败下阵来,提起那段他很不想提起的日子。
从李绮离开后,有一瞬间他想过就这么死掉,再不必背负那许多。可这想法不过转瞬即逝,他心里有爱有恨,想要找李绮,想要一个解释,或者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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