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藏风波

园中数株木绣球开得正好，重重叠叠缀满枝头，风过时便有碎玉般的花瓣簌簌落下。公子小姐们三三两两散入花荫深处，笑语声夹杂着对花姿的品评，间或又传出些建康城里最新的趣闻轶事。

赵小姐掩唇轻笑“哎，你们听说了没？昨儿城西的赛马会，王家三公子那匹新得的黑风，好不威风，听说连拔了头筹呢！”

孙小姐与那三公子的妹妹不和，听完便撇嘴“哼，有什么稀奇。不过是新马初来乍到，旁人摸不准脾性罢了。要论真正的骑术”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还不是看宋公子。人家那才是真功夫，刀马娴熟。”

钱小姐也急忙插话“要说新鲜事啊，前两日御史台吴大人家那位庶出的小姐，竟和常平仓令家的嫡子有了首尾，闹得可僵了！吴大人气得差点动家法”她一边说着，一边去推站在旁边的沈知微，似是要她也说几句。

久未得到回应，钱小姐正要询问，李公子恰好过来“钱五你又在编排哪家了？依我看，今日这绣球才是主角。”他折下一小串花枝，故作风流地嗅了嗅，“清新脱俗，不沾尘埃，倒像…”他意有所指地望向不远处的花疏芷，却被旁边的张思瑶一眼瞪了回去。

钱小姐见他过来，一时顾不上沈知微，正要故作矜持，听见他这话，有些恼羞，愤而走向别处。

李公子正要继续说些什么，见到人走了连忙追上去。远远还能听到两人越哄越生气的对话。

小姐们继而又换了话题，只有沈知微站在原地，虽也执了一枝半开的花在手中，眼神却频频飘向园门方向，眉心蹙起，显是心不在焉。

“沈姐姐，”昭元缓步走近，声音带笑，“方才席上是你极力赞这木绣球清雅，提议大家来赏。如今花在眼前，姐姐怎的反倒魂不守舍了？可是这花有何不妥之处？”她语气关切，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沈知微的反应。

沈知微一惊，手中花枝险些坠地。她慌忙稳住心神，强笑道“昭元小姐说笑了，这花，这花自然是极好的。”她匆匆抬手，将一缕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只是…只是方才多饮了几杯果子露，有些头晕罢了。”

她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张望，强打起精神，转向身侧正讨论“是绿蕊别致些还是白瓣纯粹些”的两位闺秀，挤入话题，笑容却有些僵硬。

张思瑶早就耐不住性子，被人唤走，只剩下花疏芷还在寻一处开的最好的绣球，有人停在她身侧两步之外“花小姐也喜欢这木绣球？”

花疏芷闻声直起身，见是施景明那位稳重端方的长兄，脸颊微热“施大公子。”

恰在此时，园门口传来一阵轻微动静。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先前离席的红裙小姐姬千兰换了一身衣裙，径直走向沈知微，亲亲热热地挽起她的手臂，似乎只是好姐妹间的埋怨。

“好你个沈知微，我去换身衣裳的功夫，回来竟发现席间空无一人，幸而遇见昭元小姐身边这位灵秋姑娘，引我寻来。你倒好，只顾着赏花，也不晓得留个人知会我一声！”

灵秋落后半步，面上并无异色，只微微垂首向众人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地站回到昭元身后，仿佛真的只是顺手做了件指路的小事。

一直注意着情况的昭元却是注意到了沈知微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出现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时间渐晚，宾客散去。送走了最后走的李煜泽兄弟，喧闹了整天的将军府安静下来。张思瑶拉着花疏芷不肯放手，昭元也含笑相陪，三人坐在亭中。

“好疏芷，快说快说！”张思瑶摇着花疏芷的手臂，一脸促狭，“今日这满建康的青年才子，总有一个入了你的眼吧？是那个不吃芹菜的施景明，我瞧他看你那眼神，可热切着呢。”

花疏芷羞得几乎要将脸埋进衣襟里，在昭元也带着好奇八卦的目光和张思瑶不依不饶的追问下，她终是抵不过，从齿间挤出一个名字“施公子”

见张思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花疏芷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话不妥，急忙解释道“是那施景明的兄长，另一个施公子”说罢，她便再不肯抬头，任由张思瑶如何笑闹打趣，只是紧紧捂住发烫的脸颊。

回程的马车上，姬千兰与沈知微同乘。沈知微一路魂不守舍，葱白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望着车窗外飞逝的街景，不知在想写什么。

姬千兰仿若未见，依旧笑着，与她闲话着今日宴席上的趣事，哪家小姐的衣裳首饰好看，神态自然。

“你今日瞧见赵家那位表小姐戴的新璎珞没？上面镶的珠子据说是南边来的火珠，不过我觉得呀，还是周姑娘头上那支孔雀钗更别致些，听说是宫中赏的呢”

她顿了下，不看沈知微的反应。又自顾自地继续“对了，宴上那道新做的甜点真是可口，那酥皮烤得恰到好处，里面是满满当当的蜜渍樱桃馅儿，甜而不腻，你说是吧？可比咱们府上厨房做的那种寻常豆沙馅的精致多了。”

马车终于在沈府门前停稳。车帘一掀，沈知微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车，脸色苍白，也顾不得仪态，提着裙摆便疾步跨入府门，直奔正堂。

嫡母沈夫人正端坐堂上饮茶，见她这般模样，刚放下茶盏，沈知微已草草一福“母亲，女儿忽感头晕恶心，身上也不爽利，恐是今日饮多了果酒，先行告退歇息了。”

不等沈夫人回应，她已转身，几乎是小跑着穿过回廊，逃也似地冲回自己的院落，砰地一声合上了房门。

沈夫人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虽非沈知微生母，却也因着自身所出都是嫡子，所以待庶女们很是宽厚。此刻望着沈知微消失的方向，脸上闪过一丝错愕，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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