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弃(4)
接连几日,永宁侯府笼罩在一片焦灼的愁云惨雾之中。
赵守庸按捺住惊惶与算计,备下厚礼,恭恭敬敬地向东宫呈递拜帖,言明“为叩谢太子殿下端午救女之恩,特携小女嘉宁亲赴东宫拜谢天恩”。
然而,音讯杳然。
一日、两日……东宫寂然无声。
赵守庸寝食难安,每日散朝都眼巴巴望着太子仪仗的方向,却连近前叩问的机会也无。
太子裴景昱仿佛忘却了此事,对他视若无睹,那玄色蟒袍每每在宫道上迤逦而过,留下的唯有令人心悸的、黑云压城般的威压。
东宫书房内,瑞兽吐烟,檀香氤氲。
“殿下,”
内侍总管梁德顺趋步近前,躬身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永宁侯府……又递了拜帖,仍是叩谢恩典之事。您看……”
裴景昱正执朱笔批阅奏章,闻言眼皮未抬,笔尖轻蘸朱砂,落于素笺,行墨间隐有雷霆之势。
他唇角微牵,扯出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似在观笼鸟徒劳扑翼。
且让那老匹夫再煎熬数日。
“搁着罢。”
声音平淡无澜,辨不出丝毫情绪,“孤近日案牍劳形,分身乏术。传话永宁侯,就说心意孤领了,谢恩之事,静候佳期,容后再议。”
“奴婢明白。”
梁德顺心下了然,躬身退下。
太子所求,正是这“容后再议”四字,正是要永宁侯在无望的等待中煎熬、猜疑、恐惧,直至筋骨尽软,彻底俯首。
揉搓人心,本就是这位储君最擅长的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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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东宫传话……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不得空。”管家垂首侍立,声若蚊蚋。
侯府书房内,赵守庸闻此再度婉拒之言,面色倏然转阴。
数日悬望,如钝刀慢剐。
太子避而不见,远甚他之所料。
宦海沉浮多年,他岂会听不出此乃储君托词?
太子心中,怕是仍存芥蒂,不愿相见。
莫非……那孽障又背着他做了什么?触怒东宫?
抑或太子嫌他诚意未足?
惊疑如毒蔓,缠绕心腑,噬咬其智。
一股无名业火混着惊惧骤然腾起,他再难安坐,霍然起身,袍袖挟风,步履生风地直奔囚禁嘉宁的院落。
他定要亲眼看看,那罪魁祸首可还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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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依旧铁锁深锢,死寂一片。
屋内,嘉宁背对着门,倚在窗边。
窗棂的阴影落在她半边脸颊上,那日的红肿掌痕已消,只余下一点淡淡的印记,反衬得她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清冷倔强愈发分明。
她手中紧紧攥着几页薄薄的纸笺,指尖用力而泛白如雪。
那是谢臻从前托人捎来的信。
字迹清隽,言辞含蓄却情真意切。
有论诗谈文的相知,有忧时感事的共鸣,更多是对她境遇的担忧关心与遥不可及的思念。
字字句句,曾是这深宅里,唯一能暖她心扉的微光。
她一遍遍摩挲着熟悉的字迹,仿佛能穿透纸背,触摸到写信人彼时的情思。
谢臻……他此刻如何?
可曾听闻她被彻底幽禁的消息?
可曾忧心如焚?
这重重高墙宛若铁狱,她连一丝音讯也递不出去,牵挂就像疯长的藤蔓,几乎要将心脏勒碎。
思念如潮,淹没了机警。
“哐当——!”
一声巨响,院门被蛮力撞开,沉重的脚步声如雷,直贯内室。
嘉宁心头剧震,仓促间欲将信件藏入袖中,却已迟了。
赵守庸挟一身戾气闯入,目光鹰隼般扫视,钉在她手中那未来得及掩藏的纸笺上,刺得他眼角抽搐。
“好!好得很!”
赵守庸怒极反笑,“禁足思过?你思的便是这等悖逆人伦、私通外男之物?!孽障!果然死性不改,是要拉着阖府上下给你陪葬!”
他眼中喷火,一步欺近,劈手便夺。
嘉宁下意识将信护于心口,眸中是玉石俱焚的抵抗:“此乃女儿私物!父亲无权……”
“无权?!”
赵守庸咆哮打断,面目狰狞,“在这侯府,你的命都是我给的!你之一切,皆由我予夺!来人!”
门外候着的两个粗壮婆子应声涌入。
“把她手里的腌臜东西给我夺下来!”赵守庸指着嘉宁,指尖因怒而颤。
婆子不敢怠慢,上前便去撕扯。
嘉宁死死攥着信笺,指甲陷入掌心,纤弱身躯爆发出骇人的力量拼死抵抗。
“放手!放开!”她嘶声厉喊,眼中是穷途困兽般的绝望。
然,力有悬殊。
只听“嗤啦”几声脆响,信笺被生生撕裂、抢夺,揉作一团。
“取火盆来!”赵守庸厉声断喝。
须臾,一只烧得通红的炭盆被端入,灼人热浪霎时弥漫。
“不——!”
嘉宁目眦欲裂,不顾一切扑身向前。
而赵守庸更快一步。
他一把抓过那团揉皱的信纸,看也不看,带着残忍的快意,狠狠掷入那盆通红的炽炭之中。
“嗤——啦——”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脆弱的纸张,火舌倏然腾起,顷刻间便将那些承载着无尽心绪的字迹吞噬。
墨痕在烈焰下扭曲、焦枯、化为飞灰。
“住手!”
嘉宁发出一声凄绝的悲鸣,似乎一颗心也被投入火海。
悲恸与绝望碾碎理智,她竟猛地伸出手,不管不顾地探向那熊熊烈焰,只想攫住正消逝的最后一点念想。
“姑娘!”碧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过去牢牢箍住她的腰肢。
“拦住她!”赵守庸亦被这疯魔之举惊住,高声呵斥。
一名婆子眼疾手快,铁钳般攥住嘉宁伸向火焰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离火盆。
饶是如此,嘉宁的指尖还是被滚烫的炭火边缘燎了一下。
剧痛传来,她浑然不觉,只痴痴盯着火盆中迅速蜷缩、化为焦黑的残片,眼中一片死寂的枯井,泪水无声决堤,滚烫砸落尘埃。
火舌渐熄,唯余一小堆灰白的余烬,在炭盆中微微颤动。
赵守庸看着女儿失魂落魄、泪落如珠的模样,面上无半分动容,唯有冷酷的警告。
他指着那盆灰烬,一字一句,如冰锥刺心:
“看清楚了?这便是你痴心妄想的下场!
若再让本侯知晓你与那谢臻还有半分牵扯,下次焚毁的,便不止这几张破纸!”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嘉宁烫红的指尖,“你好自为之!”
言罢,他重重一拂袍袖,带着胜者的森寒与威慑,转身大步离去。
沉重的院门再次落锁,隔绝内外,亦扑灭嘉宁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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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死一般寂静,唯余炭盆中残烬偶发的微响,与碧云压抑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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