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 32 章
凡人有骨有血，不是泥塑雕像，是以一生重七情，重六欲——而修仙改命，便是要将人从这世界的尘缘里剥脱出来。
太上忘情，是要经历世间的苦难，再抑制心中偏存的私欲，带着悲悯的神性去对待世人，此为无情道。
孟极，修的便是此道。
是以这些经历，他体验时并不觉困苦，说出时亦不觉心酸。
他没什么表情的说：“母亲便是这样，她太苦了，一生没有被好好爱重过，所以才会这般行事。”
乔氏有错，可错的绝对不止她。
一切苦难的源头只是那个人罢了。
“你别说了，小道君，你这人真是太心善了。”他不觉得心酸，摇金听着却心疼。
她已经为孟极拆了那些缝住嘴巴的线，这些凡间用来缝鞋子的麻线，看着粗糙无比，摇金实在难以想象，这是怎么被一点一点地穿过去的。
即使修士能够为自己疗伤，可修士也知道痛啊。
看着麻线上的血，她的手都被灼伤到了，心里头越发恨，“她不配当你的母亲，她比邪魔还要凶残。”
躲在角落里的破妄瞬间泄了一丝呼吸，凭什么！
凭什么，要侮辱魔？！
高手对决之间，一个分神，一个眨眼都能决定局势走向，更何况此刻这一声粗笨的呼吸。
孟极拥着摇金的手一顿，他眼眸微旋，嘴里却道，“夫人，你知道母亲她的执念是什么吗？”
除却后头和破妄的对话，之前乔氏的不甘心，摇金是听见了的。
只是她却不能说，凡人可没有这种耳力。
摇金：“不外乎是钱财珠宝，权利地位吧。”
凡人所求，不过如此。
孟极缓声道，“并不是。她求得是长生，是青颜永驻。”
这就大大超出了摇金的认知，即便如她前世那般张扬，都不敢奢求这样的结果，“可是，这世间并无长生啊。”
不周山虽是仙山，可仙人早就离世了。住在这的不过就是一群修士，他们以仙界自居，可谁也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可以长生。
长生长生，只有仙人才能做到。
不，或许有一物，可以做到……
“是溯原镜。”摇金一点就通，可话音落下，她却觉得有丝不妥，她如何能知道溯原镜的用法。
“是，白日你在戒律堂也听见了。”孟极为她贴心补充，“花开花谢都有定数，若想重回，不过溯原。溯原往昔，溯原一切，如此便可改命。”
溯原镜不愧是不周山至宝，难怪魔王也想得到这个宝物。
这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摇金口中念了两遍溯原，觉得这名字果然契合它的用途，“你想替乔氏改命，是要改到哪里？”
话音落下，摇金却抑制不住的心慌起来。
乔氏命运悲惨，是因为她被从小姐赶走开始，若是想改变她的命运，不外乎就是在这段命运中改写，可若是如此，她就不会怀孕，也就生不出孟极。
“夫人，当真聪慧……”没了被麻线缝住的薄唇，不用腹语，清晰的吐出了这些字。
这个念头已经在孟极心中想了许久，可连跟随他百年的刘小顺都不知。
如今摇金只凭着短短几句话，便能推敲出一切，如何能不算聪慧。
“你疯了？”摇金骤然起身，以一种仰视的姿态去看这个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他看起来平静极了，嘴角还凝固着黑黑干干的血痂，那些血痂印在唇间，将放松的唇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就像一个精美的面具，机械的执行着人类给的设定。
他面色寻常，她却如临深渊。
摇金定看了一会，竟然笑了，“修无情道的果然异于常人。”
是了，绝情是对所有人绝情，可对自己有情。
无情道可真狠，狠起来，竟连自己都想毁灭。
这个人，他能有心吗？
可他不细致吗，未必。都能为他身后事做打算了。
好，可真的是好的紧！
摇金冷笑几声，又叱道，“你想死，所以你送小云来我这里，让她陪伴我终老，照顾我下半辈子。孟极，你好狠的心！”
孟极眨了眨眼，心中浮出一丝慌乱，但就如同一床被子睡了一夜后起了褶皱那般，他下意识想要铺平，“这样不好吗？”
摇金彻底受不了了，她死死的盯着他，“好什么？我又不是一条狗，你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她想，或许是今天的惨状见的够多了，多到她都被带偏了，否则明明□□没有受到一丝伤害的她，怎么就能落到这个地步。
她竭力的想维持自己的姿态，便是连争吵，她都仰着那颗头颅。
可那滴泪，还是落了下来。
魔不会有泪，魔有了泪，便代表通了人性。而一但有了人性，便是连魔王的功力都要大打折扣。
若是没有那对臂钏，摇金便能发现她的魔息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骤减。
可这对红玉臂钏的功效实在太好，好到所有人都发现不了。
孟极唇瓣微动，眸中闪过复杂神色。
就此时，破妄却再次忍不住呼出了口气。
“谁？”孟极倏的起身，看着床幔的角落。
有时候理智回笼，不代表就能克制住，摇金便是这样，她不管不顾，朝着破妄那边走去，“怎么了，你都要死了，没考虑过我的未来婚事？”
“你还以为我会为你守活寡不成？”
说话间，她已经碎步走了过去，扯出了缩成鹌鹑状的破妄，“你死了，我肯定是要在嫁的。我不喜欢没人陪，他是我的情夫？”
说到底，这不过是气话。
而往日里，若是摇金肯说一句他是情夫，破妄的心早就不知飘哪去了。可被削去头颅的感觉实在记忆犹新，现在的他，心里头不知道念了几声造孽，面上却唯唯诺诺的开口，“师父，是我。”
这个点，这个地方，即使他是池一也没有理由出现。
但好在他是池一，还有一层身份顶着。
话音落下，房中静的不像话。
谁都没有再开口，可破妄就是觉得有一道视线定在他身上，那视线如同附骨之疽，如影随形，即使是魔物，他的心随着这冰冷的视线七上八下。
不，他不是魔，他是“池一”。
“池一”勉强定了定神，不伦不类的学着不周山修士叉手行了一礼，“师父，师娘实在是说笑了。摘晨将至，弟子本是要找师父商量人手方面事宜，不料却没看见师父，后来，后来便有了方才那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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