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 5 章
温檀很难过。
早就知道老头命不久矣，可他留下遗产决绝离开的举动还是让人想哭。
老头是她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还没准备好告别。
银票和地契都被好好的收藏了起来，接下来两天，温檀都蔫蔫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头。
唯一值得安慰的，大约就是她的猪咪察觉到了她的悲伤，又开始黏她了。
老头走后的第三日，温檀反复纠结过后，还是决定去找老头，确认他的身体状况后就离开。
然而就在她准备出门前，大壮神色慌张的跑了过来。
他神色慌张：“之给牛瞧过病，还治好了大黄的那个老头，被拖到菜市口去了！”
布包从指尖坠落，散了一地的药材。
温檀眼神空濛，声音发颤：“为何……要抓他？”
他壮压低了嗓子：“听说，他杀人了！”
温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菜市口，又是如何从熙攘的看热闹人群里挤到最前面的，她后脊心发凉，脚步虚软，眼神落不到实处。
——直到满身血污的人被强行拖进视野。
老头额头凹陷了一块，像是被人揪着头发往地上砸过，左边的颧骨高高肿起，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囚衣是新换的，但被拖行的一小截路，血色又在新衣上晕染开来。
如果不是十分熟悉，完全没办法认出这是那个被绝症折磨仍旧矍铄的老头。
他奄奄一息，被大力甩在行刑台上的时候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失去灵魂的一摊烂肉。
温檀几乎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那抹白动了动，他艰难的仰起头，剩下的那只还能睁开的眼珠转动着，像是在寻找些什么。
终于，他的目光停了下来。
他皲裂的唇张了张。
“走吧。”
老头看着温檀说。
下一秒，他就被粗暴的拎了起来，干枯瘦小的身体被摁在了木桩上。
行刑手喝了一大口酒，喷洒在刀上。
“审了吗？判了吗？他们凭什么就这么武断的行刑？！”
温檀哭道，胳膊被大壮紧紧的拽住。
“他就在死人现场，直接承认了是他做的，根本就不用开堂公审。”
“你冲上去，他也是要死的……要不我们走吧？”
温檀摇头，擦干了眼泪。
她不走，她要送老头最后一程。她不希望最后陪着老头的，都是些看热闹的人。
温檀刚穿进这副身体的时候，原身躺在树林里，活活的病死了。
她能自救，却饿得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绝望的时候，是路过的老头救了她。
老头将她带到了平江府，治好了她的病，之后便不告而别。
温檀靠自己站稳脚跟，曾经试图寻找他，但都没有结果。后来，是大黄病了，她寻兽医，才又遇见了老头。
不知是不是救过太多人的缘故，老头并没有认出她。
温檀知道老头用的是假名，也没有主动挑明。
她时不时带着大黄去找老头，看出老头病了就丢些草药给他，一来二去，老头才和她熟络起来。
有次喝醉了，她才知道，老头原是有妻女的，却不知何故都去世了。
再后来，平江府决堤，老头连着两天两夜给人瞧病，结果自己晕了过去。
温檀给他号脉才知道，老头体内有种剧毒残留，虽然当时已经得到过最好的处理，但仍旧伤了身体本源。
若是好好养着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但老头日日饮酒，似乎心里比身体更痛些。
为了救人连死都不怕的老头，为何会杀人？
难道……
温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乌云散开，阳光薄金般洒下，锋利的刀身划过折射出刺眼的光。
血红色喷溅，人群一阵哄闹。
温檀被那光刺的双眼生疼，湿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浑浑噩噩中，她被人拖着往外走。
忽然，两人的闲聊撞进耳朵里。
“这些官爷眼生的很，不是平江府的人？”
“啧，你这脑子，他们不就是那群从京都来的，前几日四处抓大夫的吗？”
“平江府的事儿何时归他们管了？”
“这你就不懂了。”
“我家中有人在衙门里当差，听他说这老头儿下毒毒死的人就是那些人要找的大夫！”
“可、可我听说这大夫是找去给宫中贵人瞧病的，这老头吃了熊心豹子胆？”
“不是贵人，听说是太子……而且那大夫死状极惨，肠穿肚烂不说，听说什么心肝脾肺肾都呕了一地，是一点救活的可能都没有。”
“那些人跑遍了沧国，就找着这么一个大夫，结果还被人杀了，能不震怒吗？”
“这、这老头图什么？”
“同行相轻呗，这老头也是个大夫。”
“啧，小人难防呐！不过被杀那大夫真那么厉害？“
“皇甫家的，祖上出过好几个御医呢，你说厉不厉害？”
两人相携着走远，留下温檀站在原地。
皇甫……
她记得书中皇后费尽艰辛从民间找来，最后将台词救醒的大夫，就是姓皇甫的。
可现在，他死了。
*
回去的路上，温檀买了烧鸡和针线。
大壮用讶异的目光看着她，不过温檀懒得计较或者说应付。
同往常一样，在路口和大壮告别，但温檀并没有回家，而是朝着乱葬岗走去。
无人认领的尸体最后都会被扔在那里。
温檀双腿很重，走的很慢。
走到乱葬岗的时候，老头已经被用草席裹着扔在了土坡上。
“这下你可又欠我一次了。”
温檀吸了吸鼻子，取出针线，一针一针，认真将老头的头缝了回去。
“我手艺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凑合用吧，明儿我给你烧点围巾之类的，见你老婆孩子的时候，你就带上。没准你是地府最时髦的老头。”
挖好坟堆，将老头放进去，埋上土，温檀从怀里掏出烧鸡，放在了坟头。
“你最爱吃的真记，可贵了，别浪费我的钱。”
说罢，她直起身，静默的注视了片刻亲手堆的小土坡，脑子里仍旧一片空白。
“我想不出你墓碑上该写什么，我连你真名都不知道呢。如果你有什么特别想写的，你就托梦给我。”
“被你杀掉的那个人，对这本书很重要的。你很可能改变了整个沧国的未来哦，这个秘密我只告诉你了，允许你在下面跟其他老头吹牛。”
回到家已是暮色西沉。
温檀的小屋没有人点灯，黑黝黝的，和周遭其他星星点点的家对比鲜明。
往常并不觉得有什么，今日瞧着却格外孤单。
或许是因为她唯一的朋友不在了吧。
温檀在黑暗中前行着，很快，她看到了两个跳动的影子，一大一小，大的脸长腿长，前肢搭在墙头上。小的脸圆身子更圆，趴在大的脑门上，眼睛在黑夜里像是两个小型灯泡。
他们看着她，在沉寂的黑暗中期待着她的归来。
温檀深吸了口气，加快了脚步。
一推开门，大黄就撒了欢的朝她跑了过来，猪咪直接掀飞出去，幸好是个敏捷的胖子，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他愣了一瞬，也朝着温檀冲了过来。
温檀张开双臂，正要狂撸一通，忽然想到身上都是血污，还有乱葬岗的泥土。
眼看着两小只即将冲进怀里，温檀后退了一步，拒绝了投怀送抱。
“嗷~”
大黄耳朵耷拉下来，很受伤。
猪咪则瞪圆了眼，难以置信。
温檀：……没错，上辈子戒过毒。
这一夜，温檀沐浴完就早早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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