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 35 章

这无疑是祝春和在孤儿院过过的最热闹、最丰富的一个年。

祝卿良倾尽全力想要为包括祝春和在内的孩子们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小孩或许能够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可祝春和不能。他总是寸步不离地依偎在妈妈身边，像是回到小时候，他又成了妈妈一个人的小跟屁虫。

妈妈伸出指头点他的额头，问他怎么不出去玩。

祝春和告诉她：“因为我想陪着你。”祝卿良不肯告诉祝春和这家孤儿院关停以后自己要去哪里，祝春和尝试过偷偷潜入祝妈妈的办公室寻找一二线索，最后线索没找到反被惩罚去做打扫卫生。

“妈妈，你真的不能告诉我吗？”祝春和将脑袋靠在她的腿上，“可我不想以后都找不到你，我还想给你养老呢，你就告诉我吧，妈妈。”他克制着心底的泪意，扬起笑脸朝妈妈撒娇。

可这一招已经对祝妈妈免疫，她抚摸祝春和柔顺的脸蛋，再次拒绝。

新年的烟火在别青县的上空绽放，去年的同一时间祝春和也同孤儿院的大家一起看烟火。他和祝妈妈在这座孤儿院里相伴度过小二十年的时光，可转眼间却到分别的时刻。

祝春和第一次学会离别，是跟自己的亲生父母告别。

祝春和第二次学会离别，是要跟自己的养母告别。

可他不想走，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丢下、被抛弃。他使尽一切力气和手段想要挽留祝妈妈的心，得到的却只有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祝春和不明白祝卿良为何突然打定主意要离开，甚至不肯告诉自己她未来的计划。

大年初三一过，就有说好的收养家庭上门接孩子。每家人来都带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和给孩子的见面礼，欢天喜地地领着小孩回家。孩子们总要在离开之前抱着祝妈妈哭一场，年纪稍大的甚至还知道留下祝妈妈的电话，说以后一定会经常给祝妈妈打电话。

妈妈给出了电话号码，可祝春和轻轻扫过那张纸，却发现妈妈留下的电话号码是她早已弃用的旧号码。他沉默地看着妈妈为孩子们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根本不会再见了，以后也再也没有未花孤儿院了。

孤儿院门口人来人往，来来去去，最后也只剩下祝春和一个人。

就像一切故事的开头，祝春和被丢弃在这座废弃的孤儿院门口，被祝卿良捡到，成为这家孤儿院的第一个孩子。而现在——祝卿良扭头看向他，“春和，你打算什么时候返校呢？应该快要开学了吧。”

祝卿良要将第一个孩子彻底送离。

祝春和咬紧牙关，一言不发，他不明白为什么祝卿良要做如何决绝的事情。他抽了抽鼻子，努力放松情绪，却无果，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一地。

祝妈妈抬手帮他擦眼泪，絮絮地念起从前：“都这么大人了还是一样爱哭，你小时候就很爱哭，还喜欢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哭，问你为什么难过也不肯告诉我，就一个劲地流眼泪。我那会儿特别担心你的眼睛会哭坏掉，还好啊，眼睛没坏，还长得很漂亮。”祝卿良捧住他的脸，“春和，现在哭会有人帮你擦眼泪了吗？”

会有人珍惜地捧住你的每一滴泪，试图帮你抚平心上生出的褶皱吗？

会有人懂得你流下的每一滴泪，并且向你起誓以后都不会再让你流泪了吗？

她看着祝春和，不放心地一遍一遍用自己的眼睛和心去寻求答案——她想要知道自己的宝贝有没有被人好好对待。

“春和，你永远都是妈妈最宝贝、最爱的孩子，知道吗？”

祝春和连连点头，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从进入孤儿院的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年轻的母亲被他用响亮的哭声留住，没有人知道照顾一个小婴儿能有多辛苦，她会在夜晚失眠，刚刚入睡又被嚎哭声吵醒。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曾动过念头，狠狠心将他抛下，可她还是没有那么做，因为那天，刚刚开始咿呀学语的孩子抱住她的手，用模糊不清的语言喊她“妈妈”。这无疑是一句诅咒，她抱着孩子潸然泪下，不明不白地成为了他的母亲。

她为了这个孩子留下，然后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围绕在她的身边叫她“妈妈”。

妈妈——祝春和泪眼朦胧地看着祝卿良，“对不起，妈妈。”是我困住了你，对吗？妈妈。你本来不用当我的妈妈，可是我选择了你，于是好心的你留下来，做我的母亲。

祝卿良微微怔住，眼泪不自觉地向外流。她一把将祝春和拥住，“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春和。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可祝春和趴在她的肩上，来来回回地说着对不起，将她的心都揉碎。

“我知道的，你不属于这里，妈妈，你也要从这里飞走了，对吗？”祝春和小幅度地抓紧祝卿良的衣服，小声向她确认。

祝卿良拍抚祝春和的手轻轻一顿，“嗯，妈妈也要从这里飞走了。”

她第一次到别青县只是在跟家里置气，她不喜欢父母为她规划的那条所谓的康庄大道，也不喜欢父母为她安排一次又一次相亲。毅然决然从单位离职，跑到别青县这个小地方修养生息，她是在考察别青县哪里适合做客栈的途中捡到祝春和的。那么小一个孩子被扔在当时已经接近废弃的孤儿院门口，小小的脸被冻得通红。她于心不忍，出钱为他做检查，本想做一次好人就结束，没想到这好人当了一辈子，还花钱修缮了孤儿院，撑起那家孤儿院成了这么多孩子的妈妈。

当好人有什么好的呢？祝卿良也不知道。她经常觉得疲惫，可是一想到那些无处可去的孩子她又不得不振作起来。

家里来人看过她好多次，多年来与严苛的父母之间的隔阂逐渐被消弭。她也慢慢到当初父母的年纪，孤儿院的孩子来来去去，看着家里每月寄过来的钱和信，终于在一个孤独的夜晚，祝卿良看着刚拿到手的检查报告，做出回家的决定。

如果她要找一个地方缓慢地死去，她希望那会是在家里。

祝春和慢慢地松开手指，垂下头，“妈妈，我以后再也不能见你了吗？”

祝卿良笑眯眯地拍他的脑袋，“说什么傻话呢，你当然还可以见到我。”

“可你都不肯告诉我你要去哪里。”祝春和扁起嘴，小声抱怨，“还拿我当小小孩来哄骗。”

祝卿良向他摇摇手机，“你有我的电话呀，如果遇到事情了，就给我打电话吧。春和，妈妈永远都会是你的妈妈，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

祝春和觉得这句话很熟悉，好像经常在父母离异的时候会说。他撇下嘴角，故意没有去看祝妈妈此刻的眼睛，于是他没有看见妈妈眼里的温柔与悲伤，于是他没有看见妈妈在面对别离时的痛苦与挣扎。

于是他没有看见妈妈最后对他说的“春和，妈妈永远爱你”。

他没有看见，他转过身走向自己的房间。他此刻更想要知道为什么孤儿院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祝青芒却始终没有出现，他将满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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