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屡试不第的老童生9
“……就不能不走吗?”
张氏沙哑开口,低垂着头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她做着无谓的挣扎,试图回转徐正青的心意。
徐正青避而不答。
他右腿后撤,身体下压曲蹲,小心翼翼地挪动双脚,碎步凑了过去,轻声细语:“娘子,你先听我讲讲心中的想法好吗?”
“……你说。”
张氏吸了吸鼻子,将脸继续往下埋了埋,不愿让徐正青看到她的狼狈不堪。
不管怎样,她不想像个疯婆子似地竭斯底里,连最后的颜面也被抛在地上,踩在脚下狠狠碾碎。
“那就辛苦娘子听为夫唠上一唠了。”徐正青俏皮眨眼。
徐正青在张氏旁边随意找了处没有种植的空地,撩起衣摆,不顾形象地席地而坐,双手撑在沉稳的土地上,抬眼望向远处高悬的天穹。
“为夫饱读圣贤之书,自幼便立志要学得一身文武艺,效劳朝堂,报效国家,辅佐君王立下传世伟业。”
他自嘲一笑:“可惜为夫天分有限,科考二十余年,归来仍只是一介童生,连士人的最低门槛都迈不过去,困囿在方寸之地,终生无大展宏图之望。”
“可能是上天垂怜,给我送来了一个可以一展抱负的机会。”
“尽管前途一片渺茫,此去不知能否平安归来,但正如韩退之所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无论结果如何,为夫不后悔。”
张氏:“……”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普通农妇,张氏从未受过圣人思想的熏陶,不懂徐正青口中的理想抱负,也不理解他愿意为了心中的“道”奉献生命的信念。
阶级和环境的局限性桎梏了张氏的思想,只想守着自己的二亩三分地,一家人生活和和美美,没有任何波澜地度过一生。
但是张氏能够听出来,徐正青是真心想要为天下百姓做一点实事,为此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讲话时,张氏忍不住偷偷抬头。丈夫侃侃而谈自己的志向时,身上散发出的隐隐微光,是她不曾在自己、在其他人身上见过的。
那道光芒灿而不耀,如同冬日的暖阳,温和地普照人间,引人追逐。
她见了,亦心向往之。
她想和徐正青一样,成为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即,为心中理想不懈奋斗的追梦人。
但张氏还不知道自己的“道”在何处,又或者说,她会有吗。
张氏眼神倏地黯淡下来。
“我明白了。你有你的追求,我不阻拦你,但是徐正青,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和孩子们都在等你。”
张氏想清楚了,既然自己更改不了徐正青的意志,那便干脆支持他。
至少不要让他上阵时,仍旧为此而忧心苦恼。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徐正青握住她的手,好听话不要钱地接连脱口而出,将张氏砸得晕头转向,只觉夸赞太过,她愧不敢当。
“这是我应该做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做人媳妇的,不就是要支持当家人的主意。”
徐正青生气拧眉:“说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简直是一派胡言。”
“你是你,我是我,我们的婚姻不能成为阻碍你自由的枷锁,画地为牢困住振翅欲飞的鸿鹄。”
徐正青拉着张氏进了屋,将原主爹娘交给原主仔细藏起来的房契地契一口气塞到张氏手上,连带着身上的全数身家也一并交给她,给她足足的底气。
“之前是我糊涂,着了魔似地死磕科举一途,连累你们娘仨跟我吃糠咽菜睡破洞房,如今也该换我来支持你的梦想了。”
张氏怔愣:“支持我的梦想?”
“嗯,你可以放心大胆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如果目前还没有头绪,那就都尝试看看。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但梦想却是稍纵即逝。”
徐正青鼓励张氏勇敢走出去。
徐正青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张氏是渴望创下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的,只需要一个推动力让她踏出最困难的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她都能坚持走完。
“放心,不论何时何地,我和孩子们都会永远陪伴你、支持你。”
张氏攥着手中的契书银票,攥得死死的,眼圈滚烫,淌下两行热泪,泪珠划过脸颊滴落在手上。
烫。
很烫。
烫进骨血里了。
灼灼热度凝聚成一簇火苗,越燃越高,越燃越旺,似要以滔天之势烧去前半生的苦与累,火光烛天?,照亮了她后半生的路径。
泪水朦胧了视线,过去的种种仿佛过眼云烟,一刹那全数消弭殆尽。
张氏揩去眼中的泪水,努力睁大眼睛看清眼前的一切。
她好害怕。
害怕这只是她自欺欺人,自己给自己编织的一场美梦,时间一到,梦就碎裂了,将痴心妄想的人打回原形。
这份恐惧牢牢套在她的脖子上。
由此诞生的梦魇扰得张氏日日夜不安眠,精神逐渐衰弱,甚至影响到她白天的状态。
徐正青看张氏眼神直勾勾地停留在一个点,虚无空洞,隐隐痴狂。
耳朵凑近了,听到她颠三倒四的喃喃自语,徐正青眼前一黑。
要遭!得赶紧唤醒她。
怕出什么意外,徐正青不敢轻易去晃动她,只能努力叫醒她。
“娘子,娘子!娘子你醒醒!”
张氏还是木愣愣的,没有反应。
徐正青心下着急。
他想要喊她的姓名,试试看有没有反应,可任凭他再怎么搜肠刮肚,都想不起来张氏的本名。
是啊,人人都唤她“张家的女儿”“张氏”“徐张氏”……什么五花八门的称呼都有,却从未有人忆起过,她原有自己的名字。
正当徐正青准备翻找系统商城,看看有没有适合的药物治疗时,突然听到一声极轻的低喃。
“……错了,我不叫‘娘子’,我叫……‘张盼’。”
念起这个已经多年没有人呼唤的名字,张盼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她是叫张盼啊。
她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张家女儿”,不是“张氏”,更不是“徐张氏”。
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她只是她,她是张盼。
“快出生的时候,我爹被官老爷拉去服徭役,我娘快临盆了,还要挺着个大肚子下地干活,挣扎着在田垄生下了我。”
“没事的时候,她总会坐在矮矮的石墩子上,怀里抱着安睡的我,面对着大门,盼啊盼,盼着我爹能够活着回来。”
说起她名字的由来,她泪涔涔的眼睛噙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是支撑着她未出嫁时,挨过亲人冷眼打骂的一丝甜。
彼时,温柔告诉她名字由来的爹娘只有她一个女儿,还没变成后来满心满眼都是弟弟的模样。
“盼望的人回来后,他们也就不再需要‘盼’了。”她一语双关。
幼时的温情如同镜花水月,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他们痛快地抽身离去,徒留她一人怀抱着破碎的回忆,痴痴回味。
庭院里突然传来春雷隆隆声,张盼倏地惊醒,她急忙拉住徐正青的手,宝贵握着的契书银票也不管了,任由它们散落在地。
“徐正青,我没有在做梦,这些都是真的,对不对!”她声嘶力竭。
张盼迫切地想要证明,这一切不是梦,不是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知晓的幻梦,它是真实存在的。
等不及徐正青回答,张盼松开手,猛地掐住自己的大腿,用力拧了拧,嘴里倒吸一口凉气。
徐正青一旁看着都觉得肉痛不已,张盼却是欣喜若狂。
会疼!
这是真的!
她不是在做梦!
张盼笑了,含着泪笑了。
是喜极而泣。
徐正青心疼地环抱住她,夫妻二人头挨着头靠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呼吸,心与心无比的靠近。
谁也没有出声打扰这份难得的宁静,直到看见窗外的斜阳粉霞,方才意识到时间的流逝匆匆。
…………
一日,徐正青收到钦差的递信,拆开一看,果然不出他所料。
朝廷收到钦差奏报后大发雷霆,当即传下谕旨,命剿匪钦差协同华定守军对丹河土匪格杀勿论,以振大雍皇威。
至于招安一事,已经无人敢提。
抢劫赈灾物资、打杀大雍官兵,单单提溜出一条就已经足以抄家问斩的罪名,丹河的土匪连犯两条,他们不死谁死。
悲悯众生的佛陀尚有怒目金刚,更何况是人间久居高位的统治者,为了保证自己权力的稳固,他们眼里容不得这种以下犯上的人与事。
得知丹河土匪很快就会被清缴干净,张盼一阵欢呼雀跃,他们一家四口很快就可以团圆了,不用再忍受生离的痛苦。
随即,张盼想起来徐正青跟剿匪钦差报名了杀匪,想来没多少时日就要随军出发了,原本高昂的情绪瞬间萎靡不振。
张盼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此行他是必须要去的,何必让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他,平添烦恼。
为了转移注意力,快点消化情绪,张盼化悲愤为动力,开始收拾徐正青的行李,并冷酷拒绝了徐正青想要自己收拾的请求。
理由是——“你做事我不放心。”
徐正青搞怪地作西子捧心状,呜呜道:“盼盼你不爱我了,居然凶我,还嫌弃我干活不行。”
自从知道张盼的名字后,徐正青就不叫她娘子了。
按徐正青的歪理,世上娘子千千万,往街上一喊,谁能分得清喊的是谁,所以死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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