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20章
“姚家先祖,姚敏中,少年得志,眼明心亮。满腹诗书,能淹了半条街的私塾,都因种下糕饼之缘,坚守初志方化就「大耐之官」。”
叮当之音,是说书先生铿锵有力的腔调。
青黛掀开微凝疑思的眸子,兀自望过去,好一位玉树临风的书生。
要是在现代,可以开讲坛了。
那人头戴一顶石涅色软脚幞头,幞头脚自然地逸动,垂在肩侧。
讲述时,他头微然晃动,纱罗带子也随之徐徐摇着,像一只扑打翅膀的鹊鸰。
月白色直领窄袖襕衫,端的整洁,质地是浆洗得挺括的熟罗,暗彰其文人的身份,克己复礼的礼教涵养。
腰间系一条铁棕色绦带,末端坠着个小巧的玉制扇坠。
下身着苍绫色扎脚裤,一双黑布云头履。
他左手握一把玄色黑檀木柄竹骨扇,扇面素白,题着「警世」二字。
轻摇竹扇时,掌间卷起一阵檀香的清浅气息。
青黛第一次见到古代的说书先生,听得津津有味,余光不经意间瞥见巷尾出现的熟悉身影。
两个古鼎灰色麻制短打的男子,不正是当归和甘草?
他们推着屉车,想必是来见她,屉车内的物什,必是糕饼。
离约定的时辰还有一刻,枳实竟做好了补货的杏仁七白糕吗?
青黛本来吩咐的跑腿人,是甘草,没想到,那酒香刘当归也跟着来了。
青黛收回目光,说书先生已经开说姚家先祖中举的逸事。
春娘子脸颊泛起红云,薄唇若沁着水珠的紫葡萄。
一对锐利的眸子,不时地若寒潭之剑光,扫在青黛的脸上。
未见其有晏然舒眉之态。
这倒不打紧,青黛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观春娘子面相,便知其气得不轻。
这唇色……青黛下意识按了下腰间的绣囊。
冷泉丸,今日也备着呢。
说书先生:“要说这姚公子的功名路,可真是踩着桂花香,踏踏实实!
头遭去乡考,临行前,他阿娘掐了枝金粲粲的桂花,往书箱里一塞。
谆谆嘱托,「我儿且去,这叫折桂!桂花香,绵延万里,我儿书卷气定能把榜首红绸子给娘扯回来!」
姚公子双目含泪,闻那郁郁芬芬,像极了阿娘鬓华的甘甜,和她老茧双手熬的蜜糖。
当即踌躇满志,定下初志:
「举头悬青天,廉洁奉君行;得意毋忘本,终身济苍生。」
正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此志一出,青天见怜,姚家出了个举子郎!
夜半时分,其他考生渐次入睡,而姚公子枕着桂花香,竟忽然文思泉涌,狼嚎笔在矮桌上琮琮作响,催促他快快来写。
那姚家儿郎的策论,下笔惊风雨,文采惊天地,一针见血,道破症结。
引经据典,笔走龙蛇,字字珠玑,句句沉心,其他考生怎敢落笔?
列位看管,您猜怎么着,好个姚家才子,不负所望,愣是把个解元的名头给捧回来了!
有诗为证:
秋阳晒得桂子香,姚家儿郎笔胜枪。
三场墨战锋芒露,一举夺魁压众芳。”
说书先生尾音猛然高亢,博得一阵叫好。
原来,春娘子的祖上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文豪啊。
青黛早知,天佑是个文人聚集的时代,不仅三苏旷世奇才,想当年入得了殿试门槛的,哪个不是卧龙凤雏?
思忖着,祖上这等清风雅洁,后人总不至于差到哪去,得敬着些春娘子。
青黛顿觉,含光守拙的策略赌对了。
说书先生:“转过年开春,要去京城会考。
姚家老娘寻思着路途远,怕儿子吃不惯外头的饭食。
便寻出精心备下的老坛桂花蜜。
那蜜封存了三年,揭开坛盖能香透半个村落!
拌着新碾的米粉,亲手揉成糕饼,蒸出浓雾,层层叠叠裹着蜜香。揉碎的,可不是桂花香,是一片慈母意。
姚敏中除了书卷,行囊里最沉甸甸的,就是这糕饼。
两袖清风上了路,一朝走到天子前。
殿试那日,桂花糕的甜津津直冲天灵盖,姚家儿郎笔锋都带了三分甜意,好家伙!
又是一举夺魁,成了金殿传胪的状元郎!
这,便是如今街头巷尾卖的桂花糕的由头喽!”
历来,糕饼都是包含着爱心凝结的心意。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说书先生的泠泠妙音,竟然打通了青黛的任督二脉。
她忽觉,全身全心通透至极。
当时是,她胸口似有鼓锣铮铮,敲打出爱的调门。
青记细甜,从制粉起,青黛便亲力亲为,精益求精。
她并非要博得功名利禄。
之所以在汴河畔这一方咸香时空,小小招子下,屈居人下,是因心中所愿。
一个小小摊位,能让青黛赴汤蹈火,是兴趣使然。
萦绕一缕蒸蒸日上的熏风,是从精心磨制的素粉中氤氲而出。
我心所安,正是向天无声的祈愿。
无独有偶。
姚家人能创立春记品牌,自然也是饱含了对精馔的纯白夙愿,无瑕无疵专注饮食的纯心。
在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音调中,青黛取出一花青色漆盒,轻勾食指,示意连翘附耳来听,“妹妹,一会儿若春娘子……我打算……还望妹妹你……”
说书先生:“您以为这就完了?还有更奇的呢!
天子龙颜大悦,亲赐琼林宴,满朝文武作陪,姚家儿郎真是翩翩玉公子。
酒过三巡,姚大人说起少年苦读光景,天子听了落泪。
有回,姚公子病了,额头烫的跟热炭似的,吃不下饭,嚷着要喝琼玉液。
他娘没见过说胡话的儿郎,急的脚不沾地,突发奇想,把隔夜的馒头切成薄片,裁成小叶子形状,在炭火上慢慢烤得酥黄,嚼起来咔嚓响。
您猜怎么着!
姚公子就好这口,一片酥饼下肚,竟热退起身,他读书去了。
几十年风雨匆匆而过,姚大人始终不忘以桂花献于阿娘墓前。
临终前,他还念叨着,酥琼叶。
阿娘之爱,便是小小儿郎生之琼浆……
这不起眼的烤馒头片,后来成了春记的招牌,人称酥琼叶。
正所谓:
慈母手中饼,儿郎口中气。母爱若琼琚,清凉慰儿心。”
在这个催泪的当儿,春娘子哑声道,“列位邻里,要想考状元,就吃桂花糕;要得忠孝儿,便尝酥琼叶。今日机会难得,春记半价!还送尝味的糕饼,给的足足的。”
这一吆喝,立时引得几位在两家之间犹豫的顾客动了心。他们悄然睨了眼青黛,偷偷摸摸地往春记那处挪蹭。
这一切,青黛都看在眼里,她已有应对之策。恰巧,甘草和当归已拎着食盒,将新做好的杏仁七白糕,茯苓玫瑰饼,和染了紫英香粉的曲奇一并送了来。
“小娘子,为何这般不悦?”秦当归递上食盒,英眸却霎时凝了愁思,定定地望着青黛,云淡风清道,“可用我去帮你教训那起子小人?”
青黛甚是专注,一双眼睛完全陷进了食盒里,对秦当归的话几乎是自动过滤。
眉峰柔敛,指捻糕沿。
薄拂尘纤,薄理纱垫。
理糕入格,分香缀架。
目随腕转,唇溢浅笑。
盒盖轻叩,鬓丝萦光。
瞧见青黛忙不迭地补货,漆盒映素手,轻提慢拢复执盒,秦当归便识趣地闭了嘴,眸底染上几缕不甘。
小娘子,竟然不肯瞧他一眼。
他也快要悠哉悠哉,寤寐思青了!
青黛轻轻开了朱红漆竹编方食盒,霎时一阵兰熏之香,将青记铺子缭绕的宁寂悠远,若桂香般绵延不绝。
在众香交织下,那一阵幽幽的酒香,若霏微雨雾,鲜洁澄澈,潜入青黛鼻息。
她蓦地想起送糕饼的两人,只见当归闷头忙着,便微嗔道,“怎么不好好休息?快回去,不能累着。”
秦当归听闻此言,如得了惊天的宝贝,顿时醍醐灌顶地畅达。
瞧吧,小娘子是忙活忘了。其实,是关心他的,没准心里早就隐隐疼着他了。
思及此,当归顿觉这虹桥畔的空气都是揉了蜜进去的糕饼酥香。
便强压下嘴角,“我怕你忙不过来,特来请示娘子,上午整饬园子,寻得不少珍禽野鸟,是留在宅子里继续养着,好生安置呢,还是寻个好处所,放归山野?”
青黛思及那次月夜所见,便道,“还是放归自然的好,只是要确保它们能觅食,填饱肚子。”
秦当归呵呵笑着拊掌,“好嘞,都按娘子说的。那我就找我的几个兄弟,大刀阔斧地开工了!”
秦当归转身之际,青黛双目柔和一敛,再嘱托,“切不可劳累!”
人们一拥而上,只刹那功夫,那麻衣背影便不见踪迹了。
街坊邻居,被这香气勾着心魄,顿觉桂香糕饼不在春记,倒在青记!
那起子逡巡往返、流连不定的顾客,又回到了青记招子下。
纷纷询问着,这是什么?
青黛捧出霜色青瓷碟,将薰衣草曲奇摆地整齐,道,“这是紫英酥,我习惯叫它:落英缤纷。”
“好个落英缤纷!正是了。”一橙衫小娘子爱不释手,顿时下定两大盒。
说书先生在微含潮意的暖熏中,偷瞄了眼青黛的方向,继续道,
“再说姚大人当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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