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探玉
可她若是不选谢青岑,那又该选谁呢?
莳榆忽然有些头疼。
她正欲抬手掀开小窗的锦帘,唤车外的小桃回府先备下热水沐浴,驱散这一身疲乏与郁结,车身却猛地一滞!
“啊!”
毫无防备的惯性将她狠狠向前掼去,本就因身体不适而头昏脑胀的她,胸口翻江倒海,那股压抑的恶心感直冲喉头。烦躁瞬间点燃,她蹙紧秀眉,扬声朝外斥道:“怎么回事?怎如此毛躁!”
车帘外传来小桃小心翼翼的回话,带着几分惊惶:“姑娘息怒,是前头……前头突然冲出一辆马车截了咱们的道儿!天太黑了,车夫一时没瞧清,这才……”
身体的不适加上这无妄之灾,莳榆的脾气“噌”地冒了上来。她猛地一把掀开车帘,声音带着被冒犯的薄怒,清亮地划破夜色:“哪家的车驾如此不懂规矩!大半夜的拦人去路,是赶着去投胎不成?!”
然而,后半句的斥责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前方不远处的幽暗小径上,赫然停着一辆通体泛着幽光的马车。那规制算不得顶顶华贵,但马车门前高悬的两盏硕大明灯,却如暗夜中的两簇鬼火,将“何府”两个赤金大字照得清清楚楚,刺得莳榆眼瞳一缩。
莳榆顿时噤了声,心里止不住地犯嘀咕:
是何书因?她怎么来了?
莳榆僵着身子,维持半蹲掀开帘子的动作许久,也不见对方有人出来传个话什么的。
她心想何书因不会又是来找不快活的吧,给小桃使了个眼色,收了手,让其他女使将她扶下车,她便静静站在马车旁等着。
小桃走出去几步,朗声道:“何小姐为何拦我家的马车?若是无事,劳驾您让让,我们小姐等着回府呢。”
她这话说得夹枪带棒,任谁听了都觉得这人忒不客气,更何况那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何家那女使被她这么一激,气得直跺脚:“你、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小姐可是将军府......”
“住口!”
她还未说完,就听马车里传来一声严厉的呵斥。
女使几乎是瞬间就住了嘴,收起了爪牙,低着头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
莳榆心中疑窦更深,不由微微侧首,目光更专注地投向那辆马车,想看清何书因究竟意欲何为。
未料那句“住口”刚说完,话还没落到地上,就看见何书因低着头,悻悻掀开帘子,心虚地向这边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与莳榆对上。
两人的视线在昏黄的灯光与清冷的月色下,猝然相接。
何书因像是被莳榆那双澄澈如秋水、此刻却写满惊诧与探究的眼眸烫了一下,眼神飞快地闪烁了一下,竟有些慌乱地避开了些许。
女使将她扶下了车,不知是不是莳榆的错觉,她总觉得何书因似乎有些......扭捏?
和她往日雷厉风行的风格完全不同。
何书因慢慢向她走过来,莳榆喉头吞咽了一下——
不会真是来找她麻烦的吧,她现在浑身上下都难受死了,这大小姐不能饶了她?
然而,何书因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她抬起眼,看着莳榆略显苍白、带着戒备的小脸,嘴唇几不可察地翕动了几下,最终,用一种与莳榆想象中截然不同的、柔和舒缓的语调,轻声开口:
“其实……傍晚在围猎场,我并未离开。”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时……我心中实在……太过难受,便躲在你们后面的帐篷外……”她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所以……你们后来所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莳榆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都、都听见了?”
何书因点点头。
莳榆脑中“嗡”的一声,彷佛浑身脱光了给人看见一般窘迫又尴尬,脸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喉咙发紧,似乎是不相信一般,她哑着嗓子问道:“连他说的那句‘我喜欢他’也听到了?!”
何书因笑着点点头。
莳榆觉得她这笑容有些恐怖了。
何书因是不生气自己喜欢他,还是太生气了以至于无法做出正常的表情了?
莳榆只觉一股寒意从头蹿到尾,甚至连指尖也变得冰凉,她不安地绞着帕子,神情惶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未料何书因见她这副瑟瑟发抖、如遇鬼魅的表情,也连忙摆着手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很感谢你帮我说话!”
莳榆一愣:......诶?
何书因见她怔然,拉住她的手道:“真的,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说话,我之前为了清岑哥...谢青岑那样对你,可在那种时候,竟然还是你在帮我说话!”
说着她便情不自禁地哽咽了一下。
莳榆看着何书因那水亮亮、泛着泪光的眼睛,心中一软,柔声安慰她道:“其实他也是知道你是冤枉的,只不过是想逼那牵马奴说出实情而已,你也知道,他这人惯不会讲究什么手段的。”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帕子递给她。
何书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慌乱说了声“抱歉”,也没用她的帕子,而是利落地将脸上的眼泪抹去。
她侧过头去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接着微弱月光,莳榆瞧见了她泛红的鼻头。
瞧见她哭,莳榆心里也不好受,她是多骄傲的一个人,此时竟然就因为这种事情,在她面前哭了出来。
莳榆心中酸涩难言,头脑风暴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我知道的。”
这种被人愿望的滋味。
然而,何书因却猛地转过头来,目光灼灼地锁住莳榆的眼睛,那眼神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复杂情绪,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不,你不知道的。莳榆,他心里有你。”
“轰——”莳榆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直冲头顶,何书因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滚烫烙印的锤子,狠狠地、反复地敲击着烫在她的心上。
谢青岑......心里有她?
这不可能。
她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怔愣地说道:“不可能......”
何书因看着莳榆这副仿佛不是听到心上人的告白,而是遭遇了灭顶之灾的惊恐模样,心中大感诧异,原本想细说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奇怪……真是奇怪极了。”她心中暗道。眼前这姑娘,前些日子还对谢青岑巧笑倩兮、百般亲近,一副非君不可的模样,怎么此刻得知对方心意,反倒像是被恶鬼缠身、吓得魂飞魄散了?
眼看着莳榆三魂七魄都要被吓出窍,何书因只好转移话题:“喜不喜欢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不过现在他喜欢谁倒是和我没关系了,我今天算是看出来了,他心里是没有我的半点位置,他可真是绝情啊,我们同窗两三年,就算是块儿石头砸下去都能听见点响声吧,可他竟然这样想我......”
说着,她便抽出帕子掩着面,感觉又要哭了。
莳榆刚从震惊中缓过来,见何书因又要哭了,来不及细想,只能虚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哎呀,你先别伤心了,天下男人这么多,失去了谢青岑,你还有更好的呢。”
莳榆在心中念叨:而且他有心脏病,你嫁给他还要守活寡,会更遭罪。
但这句她却没说,她害怕何书因去追问谢青岑,到时候露馅了,她也不好交代。
何书因原本在呜呜地哭泣,一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一抹眼泪,又昂起了头:“你这话倒是说的不假。我可是将军府的千金,我要什么得不到,为什么要为一个男人哭泣!”
说罢,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顿时来了精神,眼睛亮亮的,坚定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去读书了!”
莳榆一愣:“啊?”
她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未料何书因笑着睨了她一眼,浑不在意道:“你想多了,并非是因为你今天说的话,其实我想了很久,我读书无非就是为了多看他几眼,在他面前刷刷脸,让他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可我真的想去读书吗?比起读书,我更想去骑马、打锤丸和击鞠!”
她顿了顿,又挺起胸脯,满眼都是崇拜:“你也知道,我爹是大将军,我从小看着他在战场上刀光剑影,我...我虽然有些害怕,但我也想和父亲一样,上战杀敌,保家卫国,那样才不枉我将军府那块写着‘世代忠信’的丹书铁券!”
莳榆听她这么说,感觉浑身血都热了,她拉起何书因的手,由衷地为她开心:“好呀!你想知道自己做什么就很好呀!到时候你成了咱们大庆第一位女将军,我还要去汴京找你抱你的大腿呢!”
何书因也很开心,她眨着眼问莳榆:“那你呢?你想干什么?”
这话到问住了莳榆。
读书么,她之前已经读过二十几年了,如今是再也不想读了,而且她之前是理科生,一向是不喜欢读这些文言文的,大庆重文,她做官是没可能了。
而且她本科学的是土木,直到硕士才转的软件工程,她的专业在大庆也没有用武之地。
于是她也挺起胸脯,骄傲地说道:“我的愿望,是嫁个好看又富有的男人,然后做个吃穿不愁的咸鱼!”
何书因不知道咸鱼是什么意思,但是也能明白个差不多,她佯作嫌弃地剜了她一眼:“没出息!”
莳榆却向她做了个鬼脸,调侃道:“怎么,想个好人家有什么值得羞的,姐姐你心中有鸿鹄之志,心系天下,可我这小小的燕雀,也有自己的小愿望啊!我的志向虽不及你的远大,但也不能说错吧?况且我又不是那等只会依附夫家、仰人鼻息过活的菟丝花!我还有我爹、有我江家撑腰呢!我就想过那种安安稳稳、岁月静好的小日子,怎么就没出息啦?”
何书因听她“狡辩”的头头是道,忍不住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狭促道:“你这么能言善辩,我看你不该做‘娘子’更适合做‘夫子’才是啊!”
莳榆傲娇地扬起小巧的下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活像一只刚偷吃了蜜糖、等着人夸奖的雪白小狐狸。
何书因倒是明白为什么谢青岑会喜欢她了。
开明、爽朗,活泼又乐观。
漂亮只不过是她最不值一提的优点。
心中感慨着,眼见要入定,匆匆与她告别。
莳榆也很开心。
她觉得自己交到了一个朋友。
其实穿越过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相当孤独的。
这种孤独不是说即使她能生活得无忧无虑、吃穿不愁、父亲疼爱就能解决的——毕竟这都不是她能决定的,只能说她是很幸运而已,穿到了这么好的人家。
可出了江家的门,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总觉得她与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生活习惯、以及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束缚。
除了小桃和江家那几个同龄的小丫鬟,大概能跟她说上话的,也只有谢青岑了。
虽然他说的话并不是很好听就是了。
说到谢青岑......
莳榆脑袋又开始疼了。
这几天还是不要和谢青岑碰面了,前段时间做的这些事确实是太过冲动,但现在事情好像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了。
翌日。
晨光熹微,一道金线自天际渗出,海棠院内,草木清芬随着雾气游动,小桃一脚踩在湿滑的青石阶上,石壁上沁出的露珠随着她“孔武有力”的踩踏微微颤动。
莳榆还在榻上睡得香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121xs.xy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