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尘埃落定

闻言，卢氏脸上原本的笑已然有些勉强，道：“县主这话，我实在是听不太分明，可是是要替府上哪位子侄……来提亲？”

云阳县主也不言语，只把眼风往身后一扫。那李承之便得了令，忙不迭上前一步，紧挨着他小姨站定。云阳县主这才笑了一下，道：“是我姐姐乐安县主的儿子，夫人从前也见过的。”

卢氏看了李承之一眼，道：“县主，您先前曾帮小女戳破那魏家小畜生的画皮，我和镜姐儿都感念你的恩情，为何，为何今日要……”她胸口起伏，到底把更难听的话咽了回去。李承之有龙阳之好，现在满京城谁不晓得，听说圣上责罚后非但不知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光天化日搂着粉头似的男人招摇过市，都被人撞见好几回了。云阳县主今日此番，不还是把何明镜往火坑里推吗？

何七跟在卢氏的后头，心中亦是疑惑，一下便闪过许多猜测，难不成这县主前头装菩萨，后头憋着坏？帮何明镜查魏铭，就是为了今日塞这烫手山芋？若真是这般算计……到这，何七自己都不禁激灵灵打了个颤，若是如此，那今天事怕是阎王爷发帖子，推拒不得了。这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直默不作声的何明镜，却上前一步稳稳扶住了卢氏发颤的胳膊：“娘，您且坐下歇歇，仔细气坏了身子。”

“镜姐儿……你这是，你……”卢氏愕然回头，被何明镜半架半扶地按在了椅子上，心里头更是一团乱麻。

云阳县主趁机又朝李承之使了个眼色，李承之立马上前向卢氏与何明镜行了个礼，又抱拳道：“卢夫人，过错都在我一人。当初是我带何姑娘去了赏花宴，却没能护她周全，害她落水，又为救我名节有损。我回家后便禀明母亲想要求娶何姑娘，母亲原是答应了我，可那日来贵府后，却又突然变卦，那日我见何姑娘跑出去，心中悔愧不已，下定决心一定要想法子说服我母亲，绝不负何姑娘。可……我母亲性格执拗，回去便立刻为我定了另一门婚事，她来两次，想来您也瞧出来她是什么性子了。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将这门婚事给搅黄了。今日也是我恳求小姨来此做冰人，向何姑娘提亲的，还望您与何姑娘不要嫌弃我这个名声有损之人。”

“你……”卢氏听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只皱眉看着李承之。何七在后边听到这一席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难道她上回看到李承之在街上与那男人勾肩搭背，是他故意的？不过不得不说，他这法子虽然实在笨了些，但还是十分有效的，现在京城里的姑娘都对李承之避之不及，乐安县主也为这事头疼。近日甚至都没听到乐安县主有什么动静，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放弃了。

李承之被卢氏与何七这么盯着，心中难免紧张，慌忙又补了一句，道：“夫人，若是何姑娘不愿意，我现在不走，绝不强求。”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旁边的云阳县主听了，却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显然不赞同他这般把退路堵死。

厅堂里死一般寂静。卢氏依旧铁青着脸，牙关紧咬。

云阳县主见状，叹了口气，道：“夫人，其实魏铭那事，也是承之托我帮他去查的，夫人的感谢，我实在是受之有愧。承之原先不让我说，我便答应了帮他上门提亲，因他自知若他母亲再上门，定会叫夫人不快。”

云阳县主这般说，卢氏也不好再冷着个脸不开口说话了，只道：“我实是没想到李公子能为镜姐儿做到这份上，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可结亲这事儿，终归是结两姓之好，也得讲个你情我愿，这事到底要怎么办，我还要问问镜姐儿的意思。”

云阳县主点头，道：“夫人是明白人，何姑娘，承之先前的确是亏欠你良多，如今总算能补救，但你若不愿，他今后也不会再来烦扰你。”

“我……”何明镜垂首，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来，捏着手中的帕子，声音放低了些，“我没有不愿。”

“镜姐儿……”卢氏诧异回头，不过随即就想明白了，方才何明镜扶她坐下，怕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事，今日就等着他们来呢。何七看着何明镜，眨巴了下眼，上回云阳县主来家中，莫不是说的就是这事？既如此，想来卢文云也是该知道的。何七朝她四舅舅的方向看去，果然，他又摸了摸鼻子，显见是心虚了。

“明镜，我……”那李承之听得何明镜松口，喜得浑身骨头都轻了，已经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立刻上前牵住何明镜的手，可余光瞥见卢氏嘴角并未带笑，那伸出去的脚硬生生又缩了回来，直挺挺杵在原地。

云阳县主立马笑吟吟接过话头，道：“夫人，既然何姑娘都这般说了，这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正是大好的喜事儿，咱们也该紧锣密鼓地张罗起来啦？”

县主都这般开口了，卢氏再绷着脸，就显得不识抬举了，晌，只道：“罢了罢了，横竖是两个主意比天大的小祖宗，将我一人瞒在鼓里，今日才晓得。不过这事突然，总得容我喘口气儿，去信跟我外子说清楚。这提亲的礼我便暂收下了。”言下之意，便是这事说不准还会有变数。

饶是如此，那李承之心中的石头也总算落地了。他露出一个感激地笑，道：“多谢夫人成全。”

卢氏却是甩了甩袖子，道：“说甚么成全不成全的，先前难不成是我有心要棒打鸳鸯么？”

云阳县主忙打圆场道，按住卢氏的手：“我这个侄子从小嘴笨，可心眼儿是实打实的好，只求夫人瞧在他一片痴心、又笨得可怜的份上，多少担待些个。”

待送走了客，卢氏叫卢文云与何七去差人把院中提亲的礼给点好收起，自个儿则拉着何明镜，娘两个到了里屋说悄悄话。

卢氏拉着何明镜的手，上上下下打量，道：“镜姐儿，你跟娘说实话，这事有没有人逼你？”她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几分的紧张。

何明镜噗嗤一笑，反手握住卢氏的手掌，轻轻晃了晃：“娘，你放心吧，这事全是我自己一人的想法，没有人逼我。”

卢氏听得这话，又是放心又是气恼，伸出一根指头，恨恨地戳了一下何明镜的脑门：“既如此，那你还瞒着我，翅膀硬了，主意也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