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微澜生(十二)
青芜更奇怪了。
有什么还要特意问他爹?
不过二郎君既然过来,想必是很重要的事,青芜乖巧点头:“我爹眼下正在库房里清点哩。”
库房离这也不过隔了个院落,宋晖远摆手,将剩下的枇杷一股脑塞进他怀中,几下便出了院门。
到了库房附近,果真看到一伙人在忙进忙出。寿宴完毕,还有许多归档整理的事,这会正是忙碌的时候。
梁重正眯眼核对簿册,却听身后有人道了声“二郎君”。他回过头,眼前朦胧有个身影,又眯眼看了看,吓,可不正是二郎君吗。
只忙道:“二郎君怎地到这来了,这儿东西多,万一磕碰了您便不好了。”
又引他到了稍开阔的地方,问:“可是房中需要什么?”
梁重身为宋府库房库头,府中一应开销用度都经过他手,实是个十分重要的职位。而他从不偷奸耍滑,口风紧,办事也牢靠,因此深得府里主子们信任。
“什么都不缺。”宋晖远这会见到人却不急了,犹豫片刻,只手指了指东面,道,“我记得那边水榭里曾放了好多字画,怎地今儿过去时,里面都空了?”
宋晖远说的是湖东面的水榭。
那里很早时住了一位老夫人收养的义女,不过后来义女嫁人了,那水榭便空置了,又后来孟氏掌了中馈,便将府中字画瓷器都放进那水榭里,宋晖远幼时就曾偷偷进去过好几次。
这些事梁重也还记得,又想这几日府中宾客云集,二郎君或是游湖时看到了那处,见里面东西都空了,才跑过来问他。
“正是因为府里要举办寿宴,才将里面的东西清理了,眼下正在库房放着。”梁重道。
“哦。”宋晖远抬眼望了望库房,里面灯火通明,下人们正归置桌椅箱柜。
“是这么个事。”他叹息道,“今儿临川郡王说,他正在寻前朝归山道人的真迹,我想起来曾在水榭里见过一幅画作,好似就是归山道人的,便想带他过去一看,没想到过去后才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
“竟是这样。”梁重愕然。
原以为只是二郎君好奇,没想到是因为临川郡王。
“那些字画都收着呢,二郎君可要看看?”梁重又道。
宋晖远点点头,腆起笑意:“那就麻烦了。”
从库房回来时,宋晖远就抱了个大大的箱子。
几个侍从远远望见了,想过来接,宋晖远只摇头,打发他们下去。待进了屋,也不先换衣衫,立马迫不及待打开箱子。
里面整齐叠着十来个画卷,俱是用织锦裹着,又束了绸带。宋晖远小心翼翼拿起一幅打开。
上好的工笔,虽然有些年岁了,但颜色依然挺新的,看得出是大家所画,然宋晖远只看了两眼便撇下,又从箱里拿出一幅。
如此前后看了五六幅,直到展开一幅只用红绸裹束的画卷时,眼睛倏然一下睁大。
与之前几幅画作不同,宋晖远一眼就看出,这绝非出于名家之手,仿佛只是某人信笔闲暇之作,但画作却十分逼真。
画上是一位女子的半身侧影。
看不出具体所在,只能依稀确认是初春的某个水畔,四面柳叶如绦,而画中女子就在纷扬的碧绦里回眸一笑。
宋晖远的目光落到那女子的脸上,慢慢蹙起了眉。
他果然没有记错,原来水榭里果真有这一幅画。
只是这女子是谁?为何会有一幅画像放在府中?还有……
宋晖远紧盯着画卷上的女子,心中愈发困惑起来。
难怪他瞧薛雨生有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原来他竟与画卷上的女子极为相像。
这,又是怎么回事?
*
寿宴过后,宋府里又恢复了一贯的日子。
郎君们照旧去族学念书,只女郎们课业安排改了改,将原本一旬五次的琴棋课又多加了四次,这样一来去竹苑的次数便少了。其他女郎们长松了口气,都为这个安排暗自庆幸,反倒是原先极不情愿去竹苑的宋时姿却一反常态地不开心起来。
到老夫人房中请安时也一副怏怏不乐的模样。
薛氏因国公爷这些日子在家,老夫老妻每日一起,或打拳或比试枪法,身体倒比之前好了很多。
薛氏是习武出身,早年跟着先帝打江山的时候,也是军中望而生畏的存在,尤其是一手红缨枪耍得极好,当年在攻打襄州时,就凭出神入化的枪法刺伤敌军主帅,进而成功攻下襄州这一战略要地,成为先帝夺取天下的关键一步。
可以说当年的薛氏论军功完全不输于她的丈夫宋秉,但后来天下初定后,薛氏反而急流勇退,婉辞封赏官禄,只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便是长枪也极少碰了。
这几日或许是重拾了刀枪,薛氏面色红润,连眉间的郁色都消散不少。
见孙女们过来请安,也多留了她们一会。
人到了这般岁数,其实是极愿意和年轻的小姑娘家待在一起的,何况宋氏都是好相貌,一打眼望去,花骨朵般,水灵灵的,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薛氏的目光便依次挪了过去,待落到二房宋时姿身上时,却微微一顿。
往常孙女们来她屋中时,二房家的都是话最多的那个,只今日仿佛心不在焉,一脸郁郁之色。
薛氏倒是少见她这副模样,便拉着她手,问:“可是你娘又说你了?”
也不怪薛氏这般问,府中除了二房的宋晖应,最爱惹事闯祸的就属她了。前不久寿宴上她就偷摸带着庄四娘寻野鸭,险些害得人溺水,这事薛氏当时就训过她。不过那时也没瞧她如此萎靡,如今又是怎地了?
宋时姿嘟起嘴,颇为委屈道:“我对阿娘说想去竹苑,她反说我不好好上课,左右就是要去捣蛋惹事,祖母你评评理,哪有人阻拦自己闺女上进的。”
薛氏还未有什么反应,站在一旁的宋时言忽地抬眸,看了二妹一眼。
是这么个事。
薛氏掀起眼皮,眼风凛利。
她久居后院,并不太管孙女们的事,可也知道二房几个都随了爹,在读书上尽是让人不省心的。因此乍听到宋时姿提出要去竹苑,心中顿感诧异。
祖母眼风望过来,宋时姿一个激灵,呐呐住了口。
又怕人看出什么,解释道:“实在是三哥都上了国子监,我也不能让他看轻了……”
提到这事,薛氏的眼角动了动。想要换下已经呈递上去的国子监生员名单并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即便是国公府,也费了颇多功夫,打通了不少关系,最后还是魏国公宋秉出马,在寿宴前的私席上和蔡祭酒把盏忆旧情,才最后敲定下来。
为了宋氏以后的荣鼎,魏国公和薛氏的想法是一致的。相比于一个外人,自己嫡亲血脉掌握资源取得权势显然更为稳妥。
只是,就是对那孩子不公平。
莫名地,薛氏眼前浮现出一双清亮亮的眸子。
那双眸子……
正想着,心忽地一阵绞痛。
宋时姿还要说,却发现祖母似是不舒服,身子摇晃晃地,像要跌倒。
她唬了一跳,正无措间,身边人影一闪。
宋时言扶住祖母,一边抚了抚她胸口,一边唤嬷嬷们进来。
还好下人就在槅门外,听到响声立马赶了来。
为首的嬷嬷一见这情形,倒是不慌乱,从小匣子里拿出药瓶往薛氏鼻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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