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寒年(12)
第27章寒年(12)
冯斯疾把李绮背起,缓慢又艰难地往金山去。雪地里留下深深的一串脚印,又很快被新的覆盖。
金山有个大洞,他昨日去的时候看见了,那里正合适安置她。如今她重伤在身,他也怕再下山会遇见什么人,那金山山洞隐蔽,更好藏身。
山洞的浅口处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冯斯疾揣测应该是以前开凿的人们住的地方,里头摆着许多石床,他小心翼翼地把李绮放在上面。
她的后背中箭,便让她趴着,他才看见她伤口处的箭羽因为滚落斜坡而折断了,只剩下箭矢的部分残留在伤口里,短短的一小截冒出头,很难拔--出。
他也不敢随意拔,鬼山上冰天雪地的没有药,也没有大夫,他怕拔掉后会血流不止,便只能先这样,盘算着等天黑一些后,再把她背下山去找大夫。
天气太冷,她趴在石床上抖个不停,冯斯疾生起火,抱起她坐在火堆旁边,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风雪。她身上慢慢有了热度,不再发抖,惨白着一张脸,迷迷糊糊地喊:“……明容……”
她这十六年里,最挂念的只有董明容。
虽然父亲董岩对她不错,可却不能在明面上喊他作爹,他忙于公务或是妻妾之间,与她私下相处甚少,感情淡薄得可怜。
她对他最深的印象停留在云洲城破时,他被南燕军乱箭射死的时候,他流了很多血,悲戚地望向遥远的天空,在众将士和她的目光中倒下。
而母亲李氏忙于依附讨好正室,以保全母女俩不会被正室暗害,鲜少有空搭理她。
依稀还记得云洲城破的前一个月,她去找李氏,恳求她陪自己过生辰。
李氏摸着她的脑袋说:“母亲得陪夫人赏花,我给你银子,你去找明姑娘一起玩。”
李绮不太高兴地问:“就不能推掉大夫人那边吗?女儿总觉得南燕快要踏破城关了,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个生辰了。”
李氏愣了一下,随后拉起她的手释然一笑:“那也是我们的命。这十六年来我尽力保住了你,没让你如旁的妾室女一般吃苦,即便陪伴你甚少,母亲也不后悔。”
她转头从妆奁里取出一根红玛瑙发簪,别在李绮的发髻里,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却感情淡薄的女儿,笑容淡淡地说:“我为你取绮为名,是希望你一生绮丽灿烂,像红色一样,永远是所有色彩里最鲜亮、最不容易被泯灭的。
“若城关真的被踏破,你爹一定会想法子护着你们三个。你是长女,明姑娘私下也一直敬你是长姐,你带着他们逃离的路上,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放弃他们。”
李绮咬着唇,涩涩地问:“要是我自己都活不下去呢?”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李氏的女儿我最了解。”
“那要是有一日,我得在他们两人之间作取舍呢?”
李氏捏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严肃地说:“不用想,当然是保下明容。她有的胸怀和心态你没有,你有的坚韧和心狠她没有,只要你们两人在一起合作,可以做成功很多事。
“还要永远记住,不论是什么关系,只要他是男人就只是帮助你的工具,既然是工具,那便随时可以取舍,包括董临澈。”
李绮垂下眼睛:“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依附大夫人的原因。”
李氏叹了口气:“如果你爹靠得住,为娘就不会无名无分。”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依靠他?”
李绮不懂,只觉得母亲好像清醒,但不够彻底。混沌中肩背传来剧烈的割痛,痛得快要失去知觉,她身上潮热一片,头脑昏胀得浮浮沉沉。
她声音低低的听不清楚,冯斯疾把耳朵凑下去,才听清一句。
他不知这是何意,只以为她需要依靠,便更为用力地抱住她,艰难地熬着、熬着。
-
冯斯疾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在他煎熬的等待里,明亮的天色渐渐暗淡,洞口外黑漆漆的一片,正刮着狂风。面前的火堆也已经熄灭,仅剩一点还亮着光的火星子。
抱住李绮的双臂被压得酸麻胀痛,他悄悄伸出手臂活动一下筋骨,打算带她趁着夜黑风高下山。
就在这时,漆黑的洞口外突然亮起火光,冯斯疾神经一崩,抱住李绮猛地站起身,她似乎被晃悠得难受,口中泻出痛苦的嘤咛。
他警惕地盯着洞口外越来越亮的火光,两道急促的踏雪声由远及近,脑子里快速地想要怎么带她脱身时,洞口显出夜阑和董临澈的身影。
他们各自背着一个小背篓,一人拿一支火把立在洞口,燎亮的火光映出他们担忧的面庞,夜阑累得气喘吁吁,擦着汗说:“可算是找到你们了。”
看见是她二人,冯斯疾高悬的心慢慢落了下去,他把李绮放躺在石床上,“你们怎么找来的?”
夜阑带领董临澈走进,把背上的小篓子放下,她吩咐董临澈去重新生火,一边把篓子里的药拿出来:“是你们一直未归,我们找不到人,听王默说你们可能来了鬼山。我猜测你们不管去了哪儿,这么久没回去肯定是遇见事了,就跟临澈背了些吃食和膏药来找。
“没想到还真找到了。本来我们也不确定,但整座鬼山,只有这里能藏人。”
有了药膏,冯斯疾可以给李绮处理箭伤了,他接过夜阑递过来的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开李绮后背的衣衫,听见夜阑这句话,他顿住,奇怪地问:“你们好像对鬼山很了解?”
夜阑拿着水袋过来,水袋里装了可以清洗伤口的药,答道:“那是自然,以前我们无处可去,还买不起听竹苑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的。”
她看着李绮的样子,担心得不行,想问冯斯疾怎么回事,又觉得跟他不熟悉,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便想还是等李绮醒了再问她吧。
冯斯疾把水袋接过去,认真为李绮先清洗箭伤周围,她的箭断在里面,需要拔出来。
他攥住那冒出头的仅有一指长的箭羽,还没怎么动作,李绮的五官已经痛苦地皱在一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不敢再有动作,李绮的呻//吟弱了下去。可这样等着不是办法,再不处理怕有性命之忧。他盯了她惨白的脸片刻,撩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臂伸过去:“可能会有点儿疼,你咬住我。”
李绮被痛得已经醒过来,迷蒙地睁着眼,却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听他这么说,便麻木地照着他说的做,贝齿咬住他手臂的刹那,他用力一拔。
箭矢拔//出带出泞烂的鲜血,迸溅在他的脸上,他看着那小小一个血窟窿,心都在颤抖,仿佛心里也被钉出了这么大一个窟窿,血淋淋的在流血。
心头的痛大过了肉身,他几乎感受不到她咬着手臂上的痛,等她松了开时,才发现上头一排深深的沁湿的牙印。
她无力地趴回去,一动不动了,光洁的额头布上一层细密的冷汗。
冯斯疾继续为她清理伤口,上药,包上纱布,手一直在发抖,起初还能控制平稳,可到了裹纱布的时候怎么也打不了结,紧张得鬓边结出汗珠,一颗颗顺着腮帮子滴落。
夜阑看不下去,伸手过去:“还是我来吧。”
“不用!”他冷声拒绝,夜阑愣了一下,从未见过他这般,眼睛是红的,脸也是红的,身体剧烈的发抖。
突然,他拿起丢在一边的剪刀,用力地戳在他自己的手臂上,硬生生戳出个血窟窿来,夜阑吓得跳开一大步:“你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冷冷地朝她看了一眼,那样的眼神有如毒蛇吐出的舌信,冒着剧毒的死气,夜阑被震得心头重重一跳,低着头急忙走开,坐在了董临澈身边。
或许剧烈的疼痛让冯斯疾冷静下来,不再恐慌,终于顺利的给李绮打上了结。
他转身问夜阑:“你们有带衣裳忙?”
“带了,带了。”夜阑莫名就害怕他得紧,匆忙在篓子里翻出一件红衣。
冯斯疾道:“你给她换。”
夜阑拿着衣裳走近石床,特地绕到了他的对面去,明显的躲着他。
他敏锐地察觉,意识到方才的那个自己如果被李绮察觉,她是不是也会害怕、躲着自己?既如此,即便神思已经清明了,也要把夜阑吓到底。
他沉着声音冷冷道:“方才的事,不许告诉她。”
“哦……”
“还有,换衣裳轻一点。”
说完他走到火堆旁,背对着她们,站在董临澈面前。
董临澈皱了皱眉:“你挡到我眼睛了。”
冯斯疾垂眸淡淡看他一眼,没动弹:“好好烤你的鸡。”
董临澈翻了翻手里的烤木,他和夜阑背的吃食里就有宰杀好的鸡,他来到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把鸡烤好。
听着夜阑换衣裳的窸窣声,冯斯疾想起方才自己强行中断的话题,再次提起问:“你说你们以前住在这里?”
身后传来她轻轻的嗯。
冯斯疾心中疑虑重重,这里距离魏鸣的金山不远,可以说就是他的地盘,从前来给魏鸣开采金子的人就住在这个洞里,那些石床就是那群人留下的。
如果她们曾经也住在这里,李绮怎会不知魏鸣的金山是空的?
“换好了。”
夜阑打断他的思虑,他回身,拿李绮换下来的衣裳把石床周边仔仔细细擦了一遍,随后将衣物丢弃,坐在床沿边上,静默地守着她。
夜阑坐回火堆旁,问道:“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冯斯疾想了一会儿说:“既然吃食足够,那就等她醒来,伤好一些再走吧。”
-
李绮是第二日午时醒来的。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明亮的日光从洞口斜射进来,让她能看清楚洞中的一切。
夜阑和董临澈靠在墙角睡着了,他们面前的火堆熄灭只剩黑灰,冯斯疾趴在她身边的石床边,拉住她的手睡着。
她这段时辰一直是趴着的,腰背酸麻得不行,再不动就要麻成木头了。她稍稍动手指,冯斯疾立即醒来,抬起头,看过来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你醒了,还疼吗?有哪儿还不舒服?”
李绮摇摇头,被他扶着坐直身:“你看起来很累。”
冯斯疾摸摸她的头:“你没事便好。”
沉睡的夜阑和董临澈听见二人的说话声,也醒了过来,一大一小连忙迎上前来:“阿姐,你终于醒了!你们究竟怎么了?”
夜阑松口气,拉住她的手说:“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还有一只鸡,想吃烤鸡吗?烤红薯?烤鱼?”
李绮笑道:“烤红薯和烤鱼,你做的烤鱼最好吃。”
夜阑得意地拍拍胸脯:“那必须的,就知道你好这一口,我特地杀了三条鱼带来的,不愧是我,真有远见之明!”
带来的小鱼都埋在雪里保鲜,她去洞外的雪地里翻,不一会儿拿了三条鱼和一袋红薯来。
红薯都是她亲自种的,存了很多,就为了冬日里能吃上热乎乎的烤红薯,她们三人每年冬日都会烤,用木勺子挖着吃,甜甜糯糯的特别香。
李绮下了石床,让董临澈去生火,她和冯斯疾坐在火堆旁烤火。
冯斯疾好像怕她飞了似的,把她的手紧紧抓在手里,还一直盯着她看,却又不说话,那眼光深深、神色凝重的模样,李绮无法形容,总之觉得他的凝视很诡异。
她有些扛不住这样一直被他盯着的感觉,找了个借口说:“我去看看夜阑的鱼洗得怎么样了。”
洗鱼儿的水是雪融化来的,夜阑就在洞外,她想挣出冯斯疾的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拉住,说:“我陪你去。”
李绮哭笑不得:“你难道还要一直这样拉着我不放手?”
“我也这样想。”
李绮本是玩笑,却见他眼光认真,暗含一股像是执拗的劲儿,她看不懂不太确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那瞬间莫名的感到脊背发凉,有种悚然之感。
但因从未接触过,对此她是无知的,这种感觉也很快淡去,消失得无踪。
见他这般认真,她只好随他去,坐回来打趣她:“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好像变了个样?”
“没有变,只是你的错觉。”
冯斯疾淡淡说着,拨弄面前的柴火,火舌燎起的热浪在眼前起起伏伏,他道:“那日见你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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