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飞雁难归9
林如思他们刚回去不久，阴司驻守在奈何桥的人就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符飞雁，又奉命将其带回了悬镜司。
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一个瘦瘦的女孩子坐在会议桌对面，垂着眸一言不发。
林如思和慕容璧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慕容璧先开口：“根据你的生前信息判断，我们悬镜司出具的结果是，你流转到安息堂，等待转世投胎的名额就行，不出意外的话，一年以后就排到你了，你却离开了这里。你能先和我们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过了近一分钟的时间，符飞雁才抬眼，只是刚掀起眼睫，豆大的眼泪便从颊边接连滑落，她不说话，就这么无声地哭。慕容璧两人在对面看着，心里也泛酸，林如思把抽纸递过去。
杨谙来的时候，从会议室的玻璃墙外就看到这一幕，见识到符飞雁生前及身后受到的压榨，她能理解她的眼泪。
很多时候，我们真正伤心的不是受到的苦难和折磨，而是伤心带来这些苦难的正是我们最亲近的人。
她走进去，无声地和慕容璧二人打了个招呼，三个人就这样坐在对面等着。符飞雁渐渐从饮泣变成号啕大哭，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平复下来，声音还带着水气：“我只是想再看一眼他，那样我就能无牵无挂地走了。”
杨谙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然后他们就找到了我。”
慕容璧抓住关键点：“他们？”
“对，一个黑衣服的男人。他告诉我，如果接受审判签完字，这辈子的事我就不会再记得了。”符飞雁说，“但是他说，他们可以帮我，让我还能再看一眼那些我牵挂的人。我想再看一眼，也就没有遗憾了。”
她接着道：“然后我就跟着他走了，他们确实让我看见了。我看到了我的骨灰被我妈拿去给人配阴婚，赚钱给我弟娶媳妇。她生了我，就当我报答她。”
符飞雁嘴唇抖动，显然在忍耐着心恸。
“可是......可是他......我感觉像是被人戏耍了，所有人对我都是假的，虚情假意。小的时候，我总是干最多的活，只是为了让父母夸我、认可我，可我做的再多，也不如我弟弟啥也不干。没人会真心对待我，都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一旦我没有价值了，就会被抛弃，从来都是。”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符飞雁哽咽难掩的声音。
杨谙问：“黑衣人有没有让你交换什么？”
符飞雁喘息，抬起泪痕斑斑的双眼，道：“我的真心，我向他们交换我的真心，除此，我一无所有。真心只会被辜负，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再付出真心了，也不要再有真心，就让我成为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吧。”
从会议室出来，杨谙才问慕容璧：“像她这样会面临什么惩罚？”
慕容璧叹了口气：“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亡魂逃跑的事发生了，只是悬镜司审判只问前生，不管身后，结定书不会更改。只是逃跑的事，会有听心阁的执法部门来处理，可能会被送到......阎罗殿服刑。”
“会很严重吗？”
“如果能提供解语楼的相关信息，将功抵过，也许会减少刑期，不过至少也要两三个月。”
杨谙点点头，转而问道：“关押在阎罗殿的人一般干什么呢？也会有改造之类的。”
慕容璧脚下在台阶上绊了一下，杨谙眼疾手快扶住她。慕容璧松了口气，道谢后扯出一抹笑，“会有改造的，只是可能会很枯燥吧，我也不太了解。”
听心阁的将符飞雁带上车，杨谙又跟着一起回去了。
到了听心阁，薛孩在楼前看着他们将人带上去，就听到旁边的杨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赶快问：“怎么了？”
“人生好难啊。”杨谙目光悠悠，“能过好一生太不容易了。”
“对了，薛主任，”她转过头来看着薛孩，“我从悬镜司听说符飞雁极大可能会到阎罗殿改造，那里一般是采用什么形式呢？”
“按规定参加劳动就行。”
两天后，符飞雁经听心阁执法部门审判，需要在阎罗殿服刑两个月，到期后如无过错，便再移交安息堂进入轮回程序。到了要将她移交的那一天，杨谙和慕容璧与执法部门一同到阎罗殿去。
杨谙第一次看见阎罗殿的样子，比想象中的更加气势恢宏。
数层高的飞檐小楼，直插进灰烟云雾中，望不到尽头，数不尽的小窗中映出点点幽暗的鬼火，石阶尽头是一扇小小的黑色铜门，门柱两边写有一副银漆对联：善为恶行皆出己心，古往今来不遗一人。
进入门内，一望无际，正中央高台上是阎罗王秦钟的办公室，他的秘书将听心阁的人带到别处，办公室里就剩下杨谙二人。
秦钟俯身开始沏茶：“两位领导辛苦了，快喝杯茶歇上一歇。”
杨谙眼神扫了一圈他的办公室，恭维道：“秦总管理这么大一个部门，才是真的辛苦。”
“说这，这不都是应该的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秦某只是尽到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杨谙好奇地问：“那阎罗殿是一直存在吗？最一开始没什么人的时候，怎么运作呢？”
“问得好。”秦钟点她，“地府的各个组织都是跟着地府的发展一起的，在地府还处于混沌的时候，各个组织的职责制度自然也是笼统且懒散的。这个你可以到地府发展史纪念馆看一下，里面说的很清楚。”
“那目前地府中最早的人是滕奚吗？”
“可以说是，所以你们滕总什么都知道，你可以问他哦。”秦钟对她抛了个媚眼。
一杯茶后，秦钟带着杨谙参观了关押的牢房，这时正是在押犯人劳作的时间，大部分牢房都没人，是以杨谙能没什么影响地看到他们的住所。
参观完后，正好符飞雁已经安排好了，杨谙跟着听心阁的车回去。
慕容璧站在阎罗殿的门口，看着杨谙的车远去，才长舒了一口气，半晌后，仰头看了一眼高高矗立的阎罗殿，才又踏了进去。
秦钟在办公室坐着，连位置都没挪，听见门口有动静，头都没抬就说：“我知道你会回来。”
他窝进老板椅里转了转，看着慕容璧坐在对面的椅子里。她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看着很干练，但脸上的表情却优柔。
秦钟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其实，庾非昨天就来找过我。”
慕容璧眸光闪动，抬头看着他，不由问道：“庾非？”
秦钟点点头，说道：“这段时间整个地府都在忙符飞雁和解语楼的事，如果不是庾非找过来，我差点忘了这茬了。”
秦钟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夹，推到慕容璧的面前，说：“这是苻原的服刑记录。”
那是一份异常厚的文件夹，已经超过文件夹本身的厚度。里面是一份又一份的记录表和鉴定表，从千年前到百年前再到如今，代表着该服刑人员一次又一次累计的刑期。
慕容璧手按在文件夹上，过了好长时间，才翻开最后面，看完后问道：“他这次......没有拒签吗？”
“没有。”秦钟略一思索，接着道：“目前正在接受出监培训，不出意外的话，十天之后就正式结束关押，会重新进入审判程序，不过，大概率会由听心阁直审，你应该会回避。”
慕容璧沉默，然后说：“我知道了。”
“你不想知道，庾非做了什么吗？”
“知不知道，我也报答不了他。以前常说人死债消，事实是一样消不了，只是经过千百年，看过那么多人生的悲欢离合，才发觉原来曾经执着的爱恨情仇一样会淡去，没有什么是释怀不了的。”
秦钟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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