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尸傀布银葬兄长2
此人是明濡染。
他手里拿着一个瓷瓶,边跑边喊道:“大人,我带了些补气血的丹药,你看看能用上吗?”
隗晎摇头道:“不用。”
明濡染失落道:“你这幅模样,我们都很着急的。”
隗晎问道:“上君担心我了?”
明濡染摇头道:“没有。”
“不过是她刚刚带小鬼进去时,一路都在取笑你像个病秧子,我听了一耳,知道大人在这里,我便找了些丹药,赶紧出来了。”
闻言,隗晎浑身一震,那分明就是第五茗在关心他。
心情松坦了几分,他道:“你回去吧,这些东西没有用。”
明濡染虽然很不情愿,却听话地点了点头,道:“是。”
离开前,他不放心道:“我就在城隍庙,大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
他刚进去没多久,第五茗便带着李一道走了出来。
第五茗见隗晎面色依旧,眉头不自然地皱了皱。
走到一条路上站定,一直等到隗晎跟上前来,她默不作声,掏出通冥牌,凌空一贴,打开了鬼道。
一方天地,日色斗转。
依旧是第五茗打头,三人速度如老龟,慢慢悠悠地走着…
走着走着…
林间树木稀少,眼前豁然开朗。
别乱想,此地还在鬼道上,不过是三人到了岸口河滩,前面没有船只,只有灰墨的天地一线,从而使他们眼前变得开阔。
看着这分外熟悉的景致,第五茗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了。
这条鬼道,是她前不久,与官满银等人,遇尸傀围堵的那条路。
走了一刻,他们彻底离开林道,踏上岸口河滩,第五茗停下脚步,道:“李一道…”
李一道跟着停下来,回应道:“大人有何吩咐?”
第五茗垂着脑袋,在地上搜索着什么东西,心不在焉道:“从我引渡你起,直至棺材铺老板为你出丧,送葬,下葬,到你跟着我入鬼道,你都没问过我…”
倏地,话音戛然而止,她弯下腰捡起一块碎布,两指摩挲在其上。
过了一会儿,她将碎布放在另一只手心中,举起那两指,仔细分辨皮肤上沾惹的黑黑痕迹。
她眸眼一闪,伸出接着碎布的手,举到李一道面前,道:“你都没有问过我关于李二道的事。”
李一道盯着她手心的东西瞧着,道:“我曾在师门为自己卜算过一挂…”
第五茗嗤笑道:“你的道门好生奇怪,居然如此喜欢探窃自身相关的事,当真是不怕看了天机,招惹劫难。”
李一道苦笑道:“有些时候,当下的自己,是顾不上后面的事。”
难得见他超脱事外的脸漏出一丝遗憾,第五茗正准备拿出司命府那套说辞,安慰安慰他,便听他继续道:“命里,小弟与我的亲缘,不甚明了,所探得的一线即将要断。”
“且那日我算不出他的日后事,久久推测,发现是小弟时日不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早早下了山,打算守着他渡尽余生。”
这会儿,他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一派超出事外的模样,接着道:“不曾想,我先小弟一步离世。”
“许是真如大人所说,窥看了不该看的事,命数受了影响,因而遭了难。”
第五茗一怔,心道:好一个天生的司命人才…
可惜了。
她自己回司命府都困难,更遑论为他人搭桥引线。
举着手,朝前又送了一小节,她示意李一道拿走她手中的碎布,道:“你既然已经知道,那接下来的话,我便更容易张口了。”
李一道两指轻拈,指尖触及布料,迟疑地拿到鼻尖嗅了嗅。
他微微惊道:“得罗,香灰…还有腐蚀气味。”
“可是…”
他话未说完,第五茗率先一步,点了点头,道:“是李二道的。”
“当日此地有数百尸傀,他应该和他们一样,是遇见了一只食人的尸傀主,受尸傀主怨戾影响,也变成了一只尸傀,出现在这鬼道中。”
“我在这里遇见他后,偶然得了他为你留的治丧银,又在城隍庙领了索引你入鬼门关的差事,因此代你兄弟二人,花了那份治丧银,予你一份葬礼。”
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听清,李一道退后半步。
自知是得了第五茗的关照,他躬身作揖道:“多谢大人。”
第五茗扶起他,因事情经过没有全部讲明道清,她心中仿若有亏欠,忍不住与隗晎对视一眼,抿了抿唇,移到对面人身上,沉声道:“不该道谢。”
转而,她指向这一片河滩,眉心拧了拧,道:“他,未得全尸。”
李一道顺她手指的方向,环视了一圈,快慰道:“幸在,那会儿,他算不得是人。”
少顷,他回视一笑,眼中情绪浓郁,终于似一个凡人,道:“大人,我可否在此地停留片刻?”
第五茗道:“你要做何事?”
李一道捧起手中那一块碎布,歉意道:“小弟肉身虽不复,瞧样子,这里好像能拾得得罗碎布一两片,我想在此地为小弟以得罗代肉身,敛葬。”
第五茗侧让前路,道:“可以。”
李一道再次躬身拜了礼。
随即拉起衣襟,他小心翼翼将手中碎片放了进去,继而弯腰,一路匍匐搜寻砂砾里,那不寻常的黑色杂物。
第五茗走至隗晎身边,暂时放下之前的怨怼,询问道:“鬼道可能立坟?”
隗晎道:“不能。”
第五茗心里早猜测到了。
张了张嘴,她想叫住不远处努力寻找东西的鬼影,却徒劳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忽然,她的指尖一抹冰凉,一方硬硬的物件使她收了动作。
垂头一看,竟是隗晎拿起通印,放入了她的手中。
第五茗道:“这是做什么?”
隗晎道:“在鬼道中,通印符迹,能移土填坑,经年不变。”
第五茗手中紧了紧,抬头道:“有能力就是好,鬼道中也能立坟。”
“不管怎么样,谢谢了。”
“谢谢”两字刚出口,瞧见隗晎脸上淡淡地笑意,她耳尖发烫,急促解释道:“我替他同你说的。”
隗晎松开手,摇摇头,笑道:“不用…上君和他,都不用道谢。”
不知道李一道捡了多少,这一块地儿,他弯着腰,来来回回走了不下三遍,用衣襟包着一堆小碎布,在林间道的第一颗树下,挖土将东西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那坑地宛如翻新了一回,并没有垒出坟堆样。
李一道隔着老远,对这边瞧着他的二人欠了欠身,有失礼节,大喊道:“大人,再稍待片刻,我找一些碎石,垒出坟,便立即随你们上路。”
第五茗道:“不急,你且慢慢来。”
瞧着那本来文质有礼的道人,手脚越来越忙乱,她心中有说不出的万千感慨。
不禁忘了还在生气,身子向旁边人靠近了两分,借此摆脱周身的孤寂。
她呢喃道:“我笑李二道‘咯咯咯’叫着,像是急切想下蛋的男母鸡,那时殊不知,他是急,急着为他口中道不完整的‘哥哥’,送回那一枚蛋银,让他哥哥死有安定,超生往世。”
“赤子之心,不见全貌,我还嘲笑了一番,我才是着实可笑。”
她的突然亲昵,让隗晎一喜。
对生死之事习以为常的他,不合时宜地嘴角起了点弧度,安慰道:“上君,不知者无过。”
第五茗道:“他是因我,尸骨不存。”
隗晎道:“责不在你,是我做的。”
由此及彼,第五茗怅然若失道:“一身香灰,一丝残魂,一路艰辛,他都到家门口了。”
“这事,能力不足的他,行得好无力。”
看着那垒坟之人,她道:“有心性,有能力,天纵之资,继续修行定有大成,他刚回来,尚未与俗缘相伴,便真正地天人永隔,到最后却仅能为心中人,求一个安息地。”
隗晎并未触景融情,反而因李一道和李二道的事,直言道:“这是他二人的命。”
“李一道下山陪伴了那段时日,李二道挣到了他想要的结局,他让上君你看见了,让银子送回去了。”
“不管过程如何,两人让万般艰辛下的努力,都做成了。”
停顿片刻,他认真道:“不算亏。”
不算亏?
怎么不算亏?!!
李二道为了送那点银子,落得一个魂飞魄散,李一道为小弟的余生好日子,早早下山,牵扯俗事,今生遇此情,以后怕是难得再世缘,更别说有其他造化了。
这两兄弟本来可以有无数轮回,命运也可以生出无数牵绊,然而此刻一个命不再复,另一个淡漠哀恸,明明就是两人大大地亏了。
第五茗很难苟同他说的这几句话。
侧头看了眼身旁人,之前发生的事涌上心头。
她心中怒意陡生,脚下朝一旁挪了两步,抱着双臂,自我取暖,离他远远的站着。
隗晎似有意无意,道:“有朝一日,若我也如李二道一样,上君可会为我行丧?”
第五茗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剜了他一眼,哼道:“这话反过来,若我这般,你来送我一程?”
隗晎不语,也不应。
他的反应,第五茗见之,有片刻心寒。
突然,她悟道:真是瞎折腾!
这话,不是在自己咒自己死吗?
隗七要是应了,那不就是认同了自己求灭的想法?
他不应倒是好一些,想来他不希望这种事发生。
“嘭!”
“嘭嘭嘭…”
两人寻声,抬头看过去,第五茗目瞪口呆,笑道:“哈…哈哈哈,没想到这李一道是一个实心的人,哈…哈哈哈…”
原来,李一道挖土垒坟进展太慢,于是,搬了岸口的礁石压在那个坑上。
捏实了,只有一小把的得罗碎片,突然得了四五块巨型石庇护,惊鬼道中另外两人的眼。
隗晎目光有一丝耸动。
倏地,他身体震了震,眉头紧蹙,大汗淋淋。
见对面人在石壁上刻完铭文,他艰难道:“上君,可…可以带他入鬼门关了。”
第五茗未侧头看一眼,在他冷冷淡淡的声音末尾,嗤了一声,走到李一道身旁,道:“走吧。”
李一道对着石坟拜了三拜,道:“劳烦大人前方引路。”
一如先前的速度,三人走过了黄泉路、望乡台、野狗岭、金鸡山,李一道福气好,身旁有冥界的掌事人在,他们走得是轻轻松松,顺顺当当入了野鬼村。
人头路,如常的热闹。
今日入地府的幽魂有点多,不对,是有钱的小鬼有些多。
入左腿子道这方,居然排起了队。
第五茗嘴里不停地介绍着野鬼村的情况,猛然见到这情况,张开的嘴僵硬地闭上。
须臾,她对身旁两人道:“你们站这里等等,我去瞧瞧。”
隗晎和李一道都极其听话,她让停下,二人便就地动也不动,站在了人头路尽头的路当中。
第五茗左顾右看,朝前慢慢踱步打探情况,认真端详排队的小鬼。
他们俱是衣着华贵,气质斐然,或富商,或权贵,或美艳,或魅惑,然,皆一起规规矩矩地排在这里,宛如待甄别优劣的青菜萝卜,毫无风度可言。
第五茗边走边嘀咕道:“将军、朝臣、术士、美姬…又是人帝家的权谋本子?”
她的举止有些怪异,模样神叨叨。
一旁本来闷闷排着队的小鬼,骤然有一位锦衣老头,怒道:“干什么呢!本王是你可以看的吗?!”
在这锦衣老头身后的一个山羊胡子,舔脸对他谄媚地笑了笑,转头朝第五茗嚷嚷道:“瞧她样子猥猥琐琐,估计又是一个想插队的…王爷切莫动怒。”
第五茗眨眨眼,盯着两人,心道:老套!老王爷标配狗腿子,这么多年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两人的话,吸引了前面的人回头。
一名壮壮的将军,粗声道:“插队?!!!做梦!!!”
“在上面咱们听陛下的,死了都给我听鬼差大人的,否者别怪我手中大刀不留情!”
闻言,第五茗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心中赞叹:好一个死忠,就不明白司命府的审美怎么就没有提高呢?
风有情那模样也不错呀,将军模样抄都抄不会吗?
惯会写些丑角色。
紧接着,队伍中几位权势相对较高,衣着稍显华丽的人,都看了第五茗眼。
他们不满地嘀咕了几句:“别凑热闹了,换旁边那条道走吧。”
“虽说我们是死了,但我等身份斐然,到了地下,你也是望尘莫及,别在这里晃了。”
“去去去…”
一位美姬柔柔地道:“你是不是走错道了?你是不是想去旁边右腿子道?就在旁边,你别在这里碍眼了,当心讨不到好果子吃。”
突然,一位满身金银的小胖子,凑到第五茗身旁,嘀咕道:“老子这般有钱,死了都不管用了,面对这些大人们,领老子的无常,都把老子扔在这里乖乖排队,你这小丫头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敢妄想插老子的队啊,胆子真大。”
第五茗看看他,看看队伍,道:“你…你不是没排队吗?”
小胖子道:“等大人们进去了,就该老子了。”
他理直气壮,极其自豪道:“老子排的是最后一个。”
第五茗一怔,嘴角压不住,捧腹笑道:“什么最后一个啊,在他们面前,你排了也没用嘛。”
小胖子气急败坏道:“你来了,老子就不是最后一个了。”
蓦地,第五茗收住了笑容,尴尬认同道:“你说的有道理。”
仔细瞧了瞧这位“老子”,她疑惑道:“你有十岁吗?”
小胖子摇摇头道:“没有。”
第五茗道:“那你怎么能自称「老子」呢?”
小胖子有问必答道:“老子的老子死了,老子是家里的老大,不自称老子,他们就瞧不起老子…”
“等等!晕了晕了…”
第五茗摆手道:“好多「老子」啊,能不能说两个孙子,至少给我缓缓脑子,不然你的「老子」让我的脑子转不过来,我都不知道你这位老子,在同我说些什么。”
她这一句话下来,小胖子也眼睛懵懵。
小胖子晕头转向,吼道:“什么「老子」「脑子」的,你在说什么,你快离开,待会儿王爷发怒了,老子受了罪,也不给你好日子过。”
第五茗五官皱了皱,两指揉着额穴,道:“好好好,你别念经了,晕死了。”
她本就没打算搞特权,搞特例,瞟了前方围堆闲聊的勾魂使者,和忙碌的福双,朝来路走去。
正巧到人头道与人身路交接处时,她看见淡然于世的李一道,望着卖糖葫芦的长腿鬼男子,“欸”了一声,神情一如在鬼道上敛葬李二道那样,有了一些不一样。
第五茗赧然一笑,折了步子,转身朝长腿鬼男子走去。
一位无常,刚好从长腿鬼男子,和他手中糖葫芦棒摊的另一侧走过。
第五茗眼珠子都在摊棒上,在挑选最大最好的糖葫芦,不小心与那无常擦肩撞了一个趔趄。
第五茗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无常大哥别介…走这么急?又没引魂,走得再急,你也投不了胎啊。”
说着说着,那身鬼影早拐进了右腿子道。
她被无视,有些气不过,原本是她在道歉,心气上头,后来变成她在埋怨了。
长腿鬼男子赔礼道:“大人别气,切莫动怒…咦?上君,你真做鬼差啦?恭喜恭喜…”
第五茗对事对人,道:“同喜同喜。”
长腿鬼男子腼腆笑道:“沾上君的福气,这几日生意的确还算可以。这不,刚刚那位大人又来照顾我生意了。”
第五茗稀奇道:“哈哈哈哈,还真有无常在地下买地上的东西啊,你财源可真好。”
她却腹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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