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
林琇言语间的漏洞已经攻破，温简并未追击。毕竟，关键证据玉佩疑似出自赵序之手，此刻若揪着林琇不放，倒显刻意。
温简转头看向沈无妍，那一眼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与信任，唇瓣紧抿，像是竭力压抑心底的不安。
沈无妍将玉佩提在手里：“序儿，你可认得这玉佩？”
赵序今日为了双科大会，特意穿了深青直裰，温文尔雅，却不料被掌院突然召见，心下正不痛快。
他从秦姒儿手中接过玉佩一看，眉头轻皱，神色变换，竟像有些心虚。
南霄书院规矩森严，他不可能承认这是他私自赠与师姐的，这会给师姐带来麻烦。
赵序沉吟片刻，淡淡道：“这是学生的随身之物，乃是多年前父皇所赐，前阵子遗失，未曾寻回，怎么会在掌院这里？”
温简指尖紧紧绞着衣角，抬头看了沈无妍一眼，像是得到了鼓励和安慰后，终是鼓足勇气，怯懦地小声道：“昨夜学生被歹人迷晕关押，这玉佩是学生从歹人身上顺下来的，怎么三公子说，这玉佩是三公子的？学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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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在眼前一闪而过，温简愣了一下。
她忍不住偷瞥了元昱一眼，正巧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眼底没多少温度，像是在看一出精彩绝伦的折子戏。
但温简没工夫品味元昱的态度。
赵序诧异问道：“温妹妹这是何意？温妹妹昨日被歹人迷晕？在南霄山？”
林琇蹙眉：“单凭一枚玉佩，温姑娘想说什么？难道要说，三师弟在南霄书院迷晕了姑娘，又将姑娘关起来？简直荒谬。”
“学生不敢妄言。”
温简的声音是一贯的细弱，眉目间却不见半点惧意，只是平静地看向赵序，一字一顿，语气温柔又委屈：“三公子，何必如此呢？”
沈无妍微微凝眉。
此事性质过于恶劣，沈无妍必要彻查，但她叫赵序来，并非断定此事就是赵序所为，不过是先听听各方说法。
自己的弟子，她自己清楚，赵序身份贵重，就算再怎么恣意妄为，也不大可能在南霄净地做出这等不顾体面之事。
可是温简的态度，却像是认定了一般。
赵序显然被温简问懵了，脸上的无措和茫然都不像是假的。
林琇上前一步，对温简道：“温姑娘，方才之事，我大致听明白了，姑娘受了大委屈，心中惊惶也是人之常情，但还请姑娘稍安勿躁，虽得了这枚玉佩，然未必便能说明什么。三师弟身份贵重，姑娘这般胡乱怀疑，只怕……”
温简直接无视了林琇，定定地看着赵序，嗓音哽了又哽，故作艰难地道：“三公子，我与你虽尚未正式过礼，但圣上口谕定下的婚约并未作废。”
此言一出，众人神情齐齐变了，一时间落针可闻。
赵序脸色倏地发白，仿佛被当众扇了一记响亮耳光，连呼吸都滞了一瞬，握着玉佩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万万不曾料到温简会将“婚约”二字拎出来，当着掌院的面扔到众人眼前。
原以为就算有人知晓他与陈国公府的这段口头婚约，也没人敢在南霄当众提起，更没想到提起的人会是温简自己。
以简妹妹的性子，她怎么会……
“简妹妹，你——”
赵序只恨不能上前堵她的嘴。
但温简提声飞快地道：“我昨夜无意撞破三公子与二小姐私会，可三公子如此恼羞成怒，不惜将我迷晕关押，是想悔婚么？”
“你说什么？”赵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止不住的慌张与恼怒，像是被人一把揭开了底牌，喉咙里甚至隐隐发出一丝破音。
他下意识看了林琇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温简！”他强压住情绪，语调已透出几分颤抖，“你怎能如此胡言乱语？我……你、你这是血口喷人！”
他想全盘否认，却偏偏说不出“并未与师姐私会”这句话。因为他心里清楚，林琇知情与否尚在其次——若真矢口否认，岂不是等于当众斩断他与林琇之间的情分？
赵序几乎脱口而出的辩解，最终卡在喉间，进退维谷。他现在若承认婚约，便是在承认自己脚踏两条船；若否认婚约，便是忤逆圣上的口谕。
两头皆不可取。
温简做出一副自知失言的模样，似乎在强自收敛心绪，再不回应赵序的质问。
她与林琇无冤无仇，林琇却对她下此狠手，不惜使用下三滥的迷药，自然是为了赵序。
现在，林琇知晓了赵序对她有所欺瞒，知晓赵序本有婚约在身，就算不与他决裂，至少也会震惊羞恼，断了方才那些掩护之言。
果然，林琇的目光沉了下来。
她缓缓侧头看向赵序，但那一眼里却什么都没有，没有质问，没有恼怒，没有悲伤，唯有冷静的重新估量。
殿中气氛凝滞到极点。
沈无妍很有耐心，她并未干扰殿中的事态发展，那双清明的眸子沉静地穿过每一个人。
几息要命的沉默后，林琇转向温简，嘴角居然仍能维持克制的笑意：“原来如此，难怪温姑娘生出了误会。温姑娘所见的‘私会’不过是我与师弟谈学论事，若仅凭这些就胡乱揣测，欲将他人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未免不公。”
林琇居然依然站在赵序身边，依然在为他说话。
那一刻，温简忽然明白了。
赵序对林琇，或许真有几分情意，可林琇对赵序，从来没有感情。
她维护赵序，不是因为情深，而是因为赵序还值得利用。
温简唇边泛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低下头，继续装出惊惶未定的模样，神情温顺又委屈：“二小姐这话说得太重，我人微言轻，怎敢怨六殿下？”
她言语里全是隐忍，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兽，被踩断了尾巴还在乖乖低头谢罪。
越是这样，众人的目光越是复杂。
温简今日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林琇，而是辜负了原主的赵序。
赵序和林琇的私情已被沈掌院看得明明白白，这就够了。
至于昨晚之事，是赵序来背还是林琇来背，对温简来说区别不大，反正他们正团结一心、浑然一体。
“温姑娘。”
一道声音缓缓响起，是元昱。
众人目光一转，只见他仍负手而立，神情懒散。
“你说，昨夜有人用迷药将你掳走，那这迷药，是从何处得来，总得查清楚。”
温简微微翘起唇角。
好啊，还以为他是看戏的，原来已有谋算。
“大公子有何高见？”
元昱略一抬手，朗声道：“带上来。”
片刻后，一名中年男子随侍入殿，衣着寻常，神情拘谨，手中抱着一本册子。
男子一见沈无妍，立刻拱手道：“小人顾岩，见过沈掌院，见过诸位公子、小姐。”
沈无妍倒也认得此人，是常在南霄走动的商人，承包书院一部分采买。
沈无妍脸色沉下来：“昱儿，这时叫顾掌柜来做什么？”
“昨夜有人违规施药，事涉书院安危，弟子自当查清源头。”
元昱语气淡淡：“顾掌柜说，二师妹曾多次留下亲笔手条，托他从外地调货，其中有一味‘夜眠香’，此物用于安神，亦能令人昏沉，剂量稍重则可致晕厥，市面少见。”
赵序猛然转头看向林琇，眼神里第一次带了惶然。
林琇却依旧站得笔直，面不改色，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她只道：“迷药之事我并不知情，至于手条……许是旁人假借我名，能说明什么？”
顾掌柜额角流汗，从布包中取出一张字迹清秀的便条：“二小姐，这手条是二小姐在南市酒肆亲自写与小人，此为原物，小人存档未销。当日二小姐言明用于处理山中野猫野犬，小人便提醒二小姐慎用，如今……如今小人可万万担不起这责任，还望二小姐不要断了小人的生路！”
沈无妍示意秦姒儿呈上字条，拿在手中看了几眼，再抬头时神色更为冷淡。
林琇面色终于变了，那张镇定自若的面孔仿佛出现一丝裂痕，唇角微颤，还欲再辩，却一时无言。
而赵序，眼神一沉，脸色已不能更白。
殿中众目睽睽，他也无法替林琇开脱。
温简原以为元昱一直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等着看她如何自证，可现在才明白，元昱从未真正在看戏。
他是在等这个证人。
等所有人都说完废话之后，他出手一击封喉。
沈无妍眉头紧锁，却仍按住案几，不发一言。
元昱语气清冷，字字诛心，替众人说出了心知肚明的答案：“若这玉佩是三师弟赠与二师妹的，那昨夜之事，也就有了解释。”
赵序冷哼一声，难得在元昱面前露出一副骄矜之色，不悦道：“大师兄何以非要认定，师弟与师姐私相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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