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笈礼
裴云晰的笈礼,办得不可谓不仓促。
裴云曜本想择日再办,却碍着高僧嘱咐,只能依着原定的日子来。他送走了赵彦秋,又往来应酬了几位同窗,大半日便这样过去。他只能喊来几个管事的,听他们一一汇报笈礼事项,在有限的时间里稍作调整。
原本裴云晰的笈礼,想请林娘子或是李琬君来做“宾长”,为裴云晰加笈。奈何如今林娘子如今在丧期又卧病,李琬君在庐州走不开,一时间没了合适人选。裴云曜有意去请曾在学塾中教过裴云晰六艺骑射的陆夫子前来做这个宾长,奈何裴云晰并不乐意。她在骑射课上时常偷懒,见到陆夫子就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裴云曜被这荒谬理由气得额角直跳,果然远香近臭,他才回来大半天便又要忍不住教训裴云晰。正当他在想如何发作时,吴初樾却带来了一个消息。
裴云晰正好奇她为何忽然白日里出宫,只见吴初樾刚一进前厅便急着对裴云曜说:“今日我刚进宫,皇后娘娘便召我过去,明日季蘅加笄,她要赐季蘅一份礼。”
连裴云曜都震惊,更何况裴云晰。她虽然心中一直有个念头,但当皇后娘娘真的要直接赏赐她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惶恐。
裴云曜却想的长远得多:“若有赐礼,必要谢恩。估计着等你进宫去谢恩时,皇后娘娘便要同你说宋世子的事情。”
裴云晰正脸热,就见裴云曜忽然走到她身前,半蹲在地上与她平视。她二哥哥郑重地问她:“你可想清楚了?出征并非戏言,你若应允,怕是往后都再难回头了。”
“二哥哥,我想好了的。”裴云晰看着二哥哥,又抬头去看吴初樾,坚定道:“他身为国公世子,征战沙场、保家卫国,是他的责任、亦是天命。”
她心中有苦涩,有悲伤,此刻又想起当初猎宴上,宋怀弋策马奔驰、俊朗凌厉的模样,便忍不住漾开一抹笑意:“他满腔热血,我亦不想临阵脱逃。”
次日笈礼,卧病许久的祖母打起了精神,亲自给裴云晰加笈。
家祠内,老太太满头银发,瘦弱憔悴,看着跪在阶上一身荣华礼服的孙女,不由得热泪盈眶。
她执玉梳,缓缓挽起孙女一头青丝:“满门祖宗请听,我家有女,裴氏云晰,承蒙恩德,今日加笈。初加,弃童稚,正容仪。”
玉笈轻轻插入发间。“再加,明事理,修德行。”
最后,老太太已是泪流满面,仍慈爱地笑着,将裴云晰母亲留下的金钗簪入玉笈上方:“贵女三加,赋成人之责,担家族之重。”
裴云晰叩首,三起三落,泪水划过她脸颊。
观礼的亲朋好友无不鼓掌道贺,她嘴角噙着笑,环顾四周,再度谢礼。
礼毕,宫中的赏赐也下来了。
裴府大门前是皇后的仪仗,大张旗鼓铺了满街,往来行人纷纷驻足。皇后的贴身女官笑意盈盈:“裴三姑娘,受礼吧。”
裴府里众人哗啦啦跪下,裴云晰身着礼服,跪在最前头。朱红宫装的女官持鎏金懿旨匣,清丽之声在厅中回荡。
“闻贵女裴氏,淑慎温良,克承门风。今值及笄之吉,乃天地赋予成人之礼,亦家族兴荣之兆。念卿门楣清正,特遣尚宫局典侍李氏,代赐并蒂莲纹玉环一枚、云锦深衣一袭,以彰闺范。望尔加笄之后,恪守礼义,敬事尊长,修持德容,勿负家族期许。钦此。”
“裴氏云晰,深谢皇后娘娘隆恩,必谨记教诲,不敢或忘。”
是以京城哗然。
裴家乃前朝归顺的旧臣,身份尴尬,在京城一直不温不火。如今家中连接受到皇宫大内的褒奖,裴三娘竟然还得了皇后钦赐的贺礼。
并蒂莲纹玉环更是值得说道,这样花好月圆的寓意,赐予了裴云晰这个刚及笈的女郎,其中深意溢于言表。
女官笑着请裴云晰起身,附耳轻声道:“近来大内繁忙,皇后娘娘免了您进宫谢恩。却有一句话让下官带给您。”
“文君情许凭心意,贵女良缘亦自期。这并蒂莲纹玉环,姑娘是自己留着,还是赠予任意哪位郎君,皇后娘娘的祝福都不会改。”
裴云晰眼神微动,敛了神色换上得体笑容,再次谢恩:“云晰深谢皇后娘娘厚爱。”
她心下动容。宋怀弋出征之事想必皇后娘娘也已知晓,今日赐了她这样一份厚礼,可谓是给足了尊重和体面。
裴云晰强撑着,和她二哥哥一起宴饮宾客,直到入夜方歇。
梦辽点上了纱灯,裴云晰靠在榻上,手中摩挲着玉环。并蒂莲纹雕刻得精致细腻,玉质触手生温,是不可多得的美玉。
她反复咀嚼着皇后的点拨,心里有惆怅亦有一丝欣慰。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的皇后,待宋怀弋,亦如寻常人家的慈爱姑母一般,事事替他考量。更是爱屋及乌,对她也很好。
他们在那样的高位,只因宋怀弋要她,大可一纸赐婚诏书,将她和宋怀弋牢牢锁在一处。先前她与宋怀弋说的“退婚”、“休书”本就是胡闹的气话,她家这样的门户,怎么可能、怎么胆敢抗旨不尊?即便是她哥哥们真要替她去做大逆不道之事,她也不会肯。
而宋家却没这么做,一枚玉环,良缘亦自期,这是把选择的权利交到了她手中。
裴云晰失笑,这个宋怀弋,当真是好命,生于福地洞天,有这样仁爱明理的亲长相护,真是蜜罐子里长大的。
笈礼毕已是四月,秋闱近在眼前。裴云曜心知裴云晰心中有事,便也没多敦促她。反而是她一反常态,温书习作样样上心,倒显得裴云曜此前多虑了。
学塾中打探的目光不断,裴云晰从不理睬。
坐在她身侧的赵彦秋自然听说了那玉环的事,忍不住侧目去看她。见那女郎面色沉静,只专心地看着手中书卷,阳光洒在她发髻上,一支桃花盛开。
她很久没戴过那支玉兰了。
赵彦秋收回目光,盯着书卷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无奈自嘲。
确实,桃花灼灼热烈,而玉兰,不过寡淡飘零。
宋怀弋不日出征的消息也传遍了朝堂,他亦听了妹妹提起。赵彦灵没有从他脸上看见想要的表情,便直白地问:“那宋世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囫囵个地回来,你不再去试试?”
赵彦秋并未理她,只执笔书写,半晌才悠然开口:“宋世子武功兵法惊才艳艳,又是皇后侄子,怎么可能真让他有去无回?”
赵彦灵轻巧地笑了,她意味深长道:“皇后侄子……沙场上刀光剑影,总是——意外横生。”
“指掌兵权、极富军威的肃国公,身为独子、骁勇善战的宋世子,还有个,贤良淑德、生育太子的皇后。嗯,这宋家,确实是满门忠烈。”
赵彦秋专注手中习作,并未深思赵彦灵这段的意有所指。他也不愿听这个阴郁诡谲的妹妹说的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你这些日子怎么有空总来同我议论这些俗事。守静呢?他不缠着你了?”
说到她的夫婿,赵彦灵终于有了一丝人味儿,转过脸去看赵彦秋书桌上的文竹盆栽:“他笨得很,此次登科怕是无望。我便让他下次再考,他跟我置气呢。”
赵彦秋斜了她一眼:“你这话未免太伤人。守静怎么笨了?不过性情憨直了些,文采学问丝毫不逊色。”
“他那个性子,本就不适合入朝做官,”赵彦灵伸手去揪文竹的叶子,被赵彦秋笔杆一转打在手背上,才悻悻地收回手:“我准备过几年,把他放到国史院去,省得他日日惦记着科考。看他那个笨样,我心烦得很。”
赵彦秋忍不住轻声笑了,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停笔,抬手看着这篇策论,嘴上却说着别的:“少有事能让你心烦,看来和守静的这门亲,母亲选得不错。”
赵彦灵被打趣,却不脸热,只眯起眼睛瞧着她哥哥:“既然如此,那你也该听母亲的话,去娶孙家那姑娘。”
意料之中,赵彦秋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将写满字的纸拿到一旁晾干,又提笔开始写下一张。
赵彦灵看着他下笔行云流水,心中顿生烦躁之情。
她虽只比赵彦秋小两岁,但她的书法却是由赵彦秋给她启蒙。兄妹二人都有一手绝妙本领,那就是模仿他人字迹,赵彦秋在这方面更胜一筹,只消看几眼便能将某种字体学个大半,练习几次后更是能出神入化、连神韵都能模仿个九成九。他们二人都习惯将练字习帖当作日常陶冶心境的消遣。赵彦秋在书房里一张又一张地临帖,面上却是淡然从容之色,这让她觉得憋闷异常。
“哥,”赵彦灵面无表情,心里却有些不耐烦:“在我看来,全家除了我,也就只有你,才勉强算得上聪慧,只可惜你被这些情爱小事绊住了脚,让我很失望。”
赵彦灵平淡地说出这狂悖嚣张的话,赵彦秋似是习以为常,依旧不作答。
“你我今年入仕,朝堂之上必是要大有一番作为。我现已不指望你能辅佐我,只盼你别拖我后腿、拖父亲的后腿。”
一滴墨在纸上洇开。
赵彦灵转身便走,赵彦秋却忽然开口。
“二妹妹,”赵彦秋如松柏站立,声音平淡无波:“人各有志。你自幼便立志做一届纯臣,为陛下尽忠,为大覃尽义,我很敬佩你。”
“但我只想做我自己。”
赵彦灵冷漠道:“不过是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之辈,何必巧言令色给自己贴金。”
说罢,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趣事,露出一抹冷笑:“这京城好啊,皇宫好啊。不管你是姓宋的、还是姓赵的,想要真正做自己,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这一年是明璋十九年,八月一日,秋闱开考。
裴云晰进考场前,在吴初樾耳边轻声道:“你来接我时,替我备一匹好马,要跑得很快的那种。”
吴初樾觉得奇怪,但她不去问原因,反而关心她:“你骑术那么差,能骑得了快马吗?”
裴云晰没想到会被这个问题噎住,她睁大了眼睛,半天没说出话。眼看着裴云曜就要叮嘱完裴云暄,转头来找她,裴云晰只反复强调“一定要快马”,说罢提起匣子就走进了考场,生怕被裴云曜抓住又一通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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