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破梦魇（二）
江吟泠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房中，窗外明月当空。她推开门，凌厉剑气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侧步避开。
白衣少年持剑立于院落里的一颗梅花树下，熟悉的容貌和身姿已经与如今的司明昭如出一辙，只是眉宇间尚存几分青涩。他起势、挥斩、收剑，正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单调的动作，衣袍早已被汗水浸透。
江吟泠望着他执拗练剑的身影，心头蓦地一颤。如今的司明昭，虽有一柄孤光剑常伴左右，但几乎剑不出鞘，那扶光仙尊的威名早已足够震慑所有人。
就这样司明昭不知疲倦地练习了有百余遍，玄铁重剑震得他虎口崩裂，殷红的鲜血顺着剑镡滴落在雪地上，血迹像是开出了一朵朵红梅，刺目得令人心惊。
她有些急了，“昭儿，休息一下吧，你已经练习了很久了。”
“还不够，师父，还不够。”司明昭固执地摇头，他不肯停下，剑锋划破黑夜，却不见有晨曦亮起。
江吟泠想起来了，那是一次宗门大比武，司明昭在剑术比赛中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输给了对手，她为了完成任务有些心急，罚司明昭练习这个翻腕挥剑的动作一千遍。
“天呐，没想到当初的惩罚居然给他留下了这么深的心理阴影。”江吟泠有些咋舌，她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过于残忍了。
想着她缓步走上了前，轻轻握住了司明昭执剑的手，“转腕，这里不可太过僵硬，动作要一气呵成。”
司明昭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剑锋随她的引导划出完美弧线。
她的掌心贴着他绷紧的指节，“为师罚你，只是怕你临敌的时候有危险……”
“铮——”剑刃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剑身已经难以承受他的力量快要迸裂了。
“昭儿，你已经练了很久了，休息一下吧。”江吟泠按住了司明昭的手劝道。
“不行，徒儿还没学会。”司明昭转身带起的风掀起她鬓边的碎发，“师父且先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江吟泠只觉得无比困倦，合上眼便沉沉睡去了。
……
江吟泠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握住了司明昭冰冷的手了，重剑再度劈开夜色，在雪地上刻下深逾三寸的剑痕。
她松开了手，看着他不知疲倦的身影，眉头紧蹙。少年剑招早已臻至化境，却仍像被时光禁锢的困兽，固执地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
他的心防不在这里。
“昭儿。”江吟泠强硬地扣住司明昭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究竟在练习什么？”
剑锋寒光流转映出司明昭猩红的眼角，他怔怔地愣在原地，梦境骤然破碎。
眼前的景致变了，清冷的月光变成了浓重的血色，梅树的枝丫化作一张狰狞的兽脸，空气中焦灼的气息裹挟着血腥味，黏腻地附着在每一寸肌肤上。
大地上尸骸堆积如山，断裂的仙剑插在焦土中微微震颤，发出悲鸣般的嗡响。无数修仙者的残魂被魔族拆解入腹，而魔渊中涌出的黑潮却永无止境，那些扭曲的魔影踩着同族的尸骸前赴后继，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江吟泠心头猛地一紧，她不会忘记，这是神魔大战最后一日的景象，人间如同炼狱。
她回首望去，司明昭跪在血泊中，素色衣袍被浸染得发黑，眼眶通红得像是要渗出血来。
“师父！”
那声嘶吼撕心裂肺，大地震颤。
她快步上前，将司明昭颤抖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少年单薄的脊背在她掌心下剧烈起伏，像是濒死的蝶在挣扎。
“昭儿，破境本就不是一件易事，想要突破元婴直达华神更是难于上青天。你不必有所负担，这是我自愿的……”
那时候，她踏遍三山五岳，翻遍上古残卷，只为了替司明昭寻一个突破的机缘，却始终不得。
眼看这生灵涂炭，她只能铤而走险，选了这条路，没想到会让司明昭深陷自责无法自拔。
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毕竟当初她选择当着他的面以身祭天是事实，她忘记那时候的司明昭其实也还是个刚成人不久的少年而已。
“不是的……”
司明昭几不可闻的呢喃，声音轻得像是抓不住的蒲公英，喧嚣的风一吹就不见了踪影。
司明昭突然抬头，眼里翻涌着恐惧，他死死攥住江吟泠的衣袖，骨节泛白，泪水混着血水划过脸颊。
“师父……”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的任务完成之后，是不是又要再次丢下我一个人？”
江吟泠僵在原地，在司明昭漆黑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小小的倒影。
什么剑法招式，什么道法自然，这个傻徒儿从不羞愧自己剑招不熟，也从未悔恨未能早点化神。他害怕的，是误以为自己只是她任务清单上的一项任务，怕她完成了任务，又要彻底消失在他生命里。
那永无止境的剑式，彻夜不息的修炼，不过是他笨拙的挽留。他江自己困在剑光织就的牢笼里，固执地相信只要剑招未成，只要永不破境，师父就永远不会离开。
这才是他的心防。
“傻徒儿。”江吟泠的声音突然变了调，“你故意把我困在这里，对不对？”
司明昭眼神有些慌乱，“不是的，师父，不是这样的。”他不敢看江吟泠，自顾自猛地摇头。
“司明昭，你看清楚！”她拉着他冰冷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司明昭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一般瑟缩了一下。
“这不是真的我！不是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江吟泠伸手夺过少年手中那柄虚妄的长剑，她向天一挥，周围的场景化作屡屡黑雾，又迅速凝聚，“这里的一切也都不是真的！”
她举起剑，剑尖对准自己心口，在司明昭惊恐的目光中浅浅一笑，“你若真想我永远留下，那就应该出了梦境，亲口告诉我才对啊。”
言罢，一剑刺穿了自己的胸口。
司明昭的瞳孔剧烈收缩，“师父！不要啊！”
梦境开始崩塌，他拼了命向前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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