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月梨轶事
没有脸。
也没有脸。
这里的一切东西都没有脸。
不,铜镜里面有脸。
是她的脸。
或许还有别人的脸。
徐昭意僵在原地,睁眼发呆许久,这才举起火把,一寸寸观察着这间密室。
除去她误踩的无脸娃娃,这间密室的装横与寻常闺阁无异,甚至要更温馨些。
鹅黄色的床幔、光可鉴人的铜镜乃至稀奇古怪的多宝阁,房内的种种趣思无一不在昭告着外来人——这里住着一个浪漫有趣的可爱少女。
但地面上的斑驳血痕,随处散落的无脸纸人,乃至阴森可怕的长发娃娃显然没有表现出主人家的可爱来。
火把在墙壁上投下琥珀质的暖光,跳跃在徐昭意眼底,化为两个橙黄色的漩涡。
她抚过多宝阁,弯眼赞叹,“哪怕外示从容,内在也要有自己的追求,这布置真有巧思。”
她自言自语着,视线顿在一个陶瓷娃娃上。娃娃梳着双丫髻,五官做得粗糙,却依然能看出大笑的明媚神态。
这也是这间密室唯一有脸的东西。
“好俊的娃娃,”她目不转睛盯着陶瓷娃娃,忍不住伸出手,“真想带回家……”
“这可不兴带回家哦。”依旧是清软嗓音,含着笑意,愈发凑近,“这是我的娃娃,碰过她的人……”
叹息一声,“都再也见不到娃娃了。”
徐昭意收回手,惊讶转眸,只见先前痛下杀手的小美人,此刻背着手,盈盈笑着望她。
“你能走到这里,属实在我意料之外。”月梨歪头,凑得愈发近,“是因为那个不识趣的小子吗?可惜他已经不在了,不然我还能再跟他玩玩。”
徐昭意听闻,眼眶立即蓄满泪水,“小七他......”
“他出去了,你不开心吗?”月梨怪道,“你亲手将他放出去的呢。”
“他出去了?”徐昭意吸气,泪水悬在眼角,将落不落。
月梨扫她一眼,皱眉点头,忽然伸手去抓陶瓷娃娃。她下手时不知分寸,指甲刮到徐昭意的手背,那里迅速留下一道显眼红痕。
徐昭意眼角的泪水终于滚落而下。
“你哭什么?”月梨摸摸娃娃脑袋,头也不抬,“你不是要找高家的隐私吗?他提前离开还不会阻碍你的行动,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这是一件好事。”徐昭意轻触红痕,笑容里含着无奈与包容,“我哭是因为,你把我刮疼了,眼泪不受控制就掉下来了。”
月梨抬头,视线轻飘飘扫过她手背上的红痕,指尖在娃娃头顶上摸啊摸,忽而开口问道:“你先前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徐昭意眨眨眼,扫过月梨阴森森的视线,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套对外与对内的歪理吗?”
月梨皱眉,“不是歪理。”
“这怎么不算歪理呢?”徐昭意义正言辞地反驳自己先前的话,“真实与外在是可以保持一致的,只有虚伪胆怯的人才不敢把自己的真实示之于人。”
“谁说的?”月梨大怒,“只有幼稚的人才会把情绪暴露在脸上,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确实愚蠢。”徐昭意笑眯眯地认同。
月梨一时无言,忿忿瞪了徐昭意一眼,突然古怪笑起来,“你不是要找高家的隐私吗?怎么跟我聊起来了?难不成你半天找不到,准备放弃了?”
徐昭意若有所思看她一眼,“本来我还不确定的......”
“不确定什么?”月梨浑身不舒服,恶狠狠瞪着徐昭意。
“不确定你是不是就是高家背叛太子也要保下来的人。”
清凌凌的嗓音一落,密室内一片死寂。
半响后,月梨大笑起来,轻轻软软的嗓音若棉花般不断膨胀、膨胀,最终化为巨大的一团,幽幽荡漾在密室上空。
“高家背叛太子?你听的哪路消息?”
她从系统那里听到的消息。
掉入密道前,任务系统曾诈过尸,幽幽提醒。
【我翻了许久原剧情,终于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一点有用的。这京城高家在剧情里提过一嘴,说是少主高淮爱上了贵妃一脉派来的细作,因而背叛太子。你面前的这位婢女,想必就是细作月梨了。】
但她没想到系统掌握的原剧情bug这么多。
徐昭意拍落袖边灰尘,走出密道后,她就一直在松树林里打转。
风慢悠悠吹着,她叹了口气,脑海里再一次浮现方才的尴尬场面。
“你太高看我了。”月梨一直笑,笑得眼泪直流,“高淮就是把我杀了,也不会背叛太子。”
她突然敛笑,面无表情地流泪,“你从哪里知道高家背叛太子的事情的?我去把他宰了。”
徐昭意露出尴尬又无辜的笑容,“先前马车路过街边,曾吹来几句闲汉胡侃。”
宰系统等于宰她,她只好嫁祸他人了。
“哪条街?”月梨直勾勾盯着她。
徐昭意瞳孔黝黑,露出一点天真的苦恼,“我也不太记得了,最近去的地方有点多,听胡侃的时间又隔得久,实在判断不清。”
月梨不知收了什么刺激,眼泪唰地止住,露出方才的古怪笑意,“你不是要高家隐私吗?高家没有背叛太子,但那些腌臜隐私却不少。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但我手里掌握的东西绝对能满足你的要求。”
【少年穷系列任务三:挖掘剧情外的线索,进度条:60%】
徐昭意见她几次提起此事,心底有些数,也笑道:“不知月娘子有何吩咐?”
月梨歪头思索一会儿,郑重道:“我要你阻扰宋家大娘子与高郎君的定亲。”
徐昭意眸底讶然。
月梨凝神盯她许久,慢悠悠道:“你既知晓我的名讳,且对不过是婢女的我如此特殊,想必也猜到我是贵妃娘娘那边的人。娘娘现在命我促成这两人定亲,我不得不从,所以我需要一个靠谱且不引起娘娘疑心的人阻扰这次定亲。”
“我以为你会让我调查文小娘子的事情。”徐昭意坦白道。
月梨听她言语,垂眸把玩手指,许久又道:“高宋两家定亲是给陛下作戏看的。‘太子不受陛下重视,连高家郎君也不能好好结亲’的消息早已传进宫里,陛下大怒,连带着冷落了几天贵妃。所以宋家迫切想要同高家定亲,而高家现在处于观望状态。”
徐昭意露出明显讶色,她没想到月梨连这个也告之她。按理来说,这个在宋府应属于机密。
月梨抬起眼,眸里又盈满笑意,“这是你替我调查文小娘子的报酬,我已经提前付过了。”
徐昭意哭笑不得,再次回神时,就见卢平丹气呼呼走来。她身后还跟着小舟、凝露。
她下意识躲过卢平丹的目光,面上是标准的笑容。
“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卢平丹忿忿看她一眼,眉梢挑得老高,嚷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做法多危险?”
徐昭意怔住。
卢平丹正碎碎念,“你叫凝露来救我,你自个儿呢?是我自个儿要来找文小娘子,发生什么也与你无关,你竟叫凝露舍下你先救我?你还主动涉险!你还要不要命了......”
“你的毒解了吗?”徐昭意突然打断她,神色焦急,“你伸出手给我瞧瞧,我看能不能配出解药,此毒一月发作一次,时间应该来得及......”
“有人帮我解了!”
卢平丹盯着徐昭意顿住的神色,迅速道:“就那个婢女,她划破掌心给我喂血,没多久后,我的身体就不难受了。”
月梨?徐昭意莫名想起无脸娃娃手指上的斑驳血痕。
她正欲再问些什么,却见卢平丹的眼睛瞪向另一旁,那是徐昭意来时的方向。
徐昭意也下意识跟着望去,却见一个秀气文雅的小娘子提裙探头,神色慌慌张张,见她们看来,连着趔趄几步就要往后跑。
但她被卢平丹捉住了,被拎着领子放在徐昭意面前。
“我好心安慰她,她却给我下毒!”卢平丹捏着文小娘子的下巴,止不住地冷笑,“你不是会用毒吗?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再毒倒我试试?”
“求卢娘子宽恕......”文小娘子不做挣扎,声若蚊蝇。
徐昭意垂眼打量着文小娘子,她面孔秀气,但不愿与人对视。哪怕被人捏住下巴,她也只是畏畏缩缩地道歉,全然没有先前在竹林偷听时的风光。
文侍郎的女儿......文侍郎乃吏部侍郎,平日里依附宋相办事,负责众官员的任免考核,向来面上有礼实则嚣张。他的女儿不说嚣张跋扈,断不至于养成这般畏缩性子。
而且听闻文侍郎向来宠女儿,府上大娘子与新科进士私奔,他也只是关了大娘子几月禁闭,随后为这对有情人定亲,并着力提拔那位新科进士。
“我们可以宽恕你,”徐昭意暗自扯了下卢平丹的袖子,面上带笑,“只要你答应我们一件事。”
卢平丹收回手,冷哼一声,嫌弃地擦擦手指。
文小娘子捂住下巴,咳了几声,目光意味不明,“徐二娘子敢用我做事?”
“我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佛子落’了,”徐昭意答非所问,“戎州乃古滇人聚集地,古滇人的医毒传统源自上古,素来诡谲。而这些医毒派系里,肖神医所在的有去山与鬼毒医所在的无回谷最为出名。这‘佛子落’......”
她弯眼笑着,眸光闪亮,“若我所想不错的话,这当是鬼毒医为留下爱人所制的毒药。此药不致命,只会让人在每月十五痛不欲生,唯有按时服用解药,方可压下痛楚。而这解药......”
“正巧是鬼毒医的血。”
*
密室内,月梨将陶瓷娃娃小心翼翼放回多宝阁。
她站在原地盯了陶瓷娃娃许久,这才蹲下身,将徐昭意方才踢乱的纸片人放回原地。
原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点血痕,而现在每处血痕都被月梨用纸片人遮掩住了。
她盯着缺胳膊少腿却又活蹦乱跳的纸片人,脑海里浮现出阿娘走前的情景。
“梨梨,娘将你托付给师伯可好?”阿娘将亲手雕刻的陶瓷娃娃递给她。
阿娘面色柔和,语带诱哄,“娘肚子里怀了一个妹妹,她正等着出生呢。娘将她生下来就回来找梨梨,在这之前,梨梨要乖乖待在师伯身边,听到没有?”
她信了,乖乖在师伯身边呆了好久,又被制成药人送与高淮。
但她再痛再痛,都想着阿娘会来找她的,她要乖乖待着,不能给阿娘惹麻烦。
直到前段时间,那云记药铺的白夫人找上门来,用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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