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踏过霜雪追求清明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不需要人救。”吴当风说着，望向柳思生那现如今如此温顺模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小莲花可不是傻子，他是反抗不了天道，但陛下您可以啊。”
此话一出，奕宣瞬间明白过来。
是啊，想来他们一直说我是什么紫薇星降世，此为天意。
而那遗诏上父皇也是写的我的名字，此为人意。
天意人意之下，我必不该绝。
柳思生引此天命于我之身，又专门设局让奕临给我挡了一灾，待事成之后他心安理得躲进这宫里，只要我时时看着，天又如何能收走他？
原来他说只有我能杀他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
柳思生啊柳思生，想你算无遗策，没想到算得如此之深。
我自以为跳出棋局看得通透，没想到，到现在我都是你自救的棋子。
奕宣闭口不言，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默默松开了揽着柳思生的手。
“若朝？”柳思生听见这话也是一愣，立马察觉到了奕宣不对劲，急忙轻唤了他一声。
“行了，至少现在别唤我。”奕宣无奈叹了口气，干脆放弃思考，直截了当问，“柳思生，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愿意……留在宫里吗？你会跑吗？”
说你愿意，我想听见。
果然，是我输了，输得彻底。
曾经的憎恶怨恨，如今想来，不过是自欺欺人。
其实他什么都没对我做过，他是在为小白谋生，而我却仗着自己是小白对他不停索取。
他或许不是什么好人，其实我也一样。
为各自私欲，人不都是这样？
可我就是在赌气，我赌他爱的是我。
无论曾经还是现在，被名为“爱”的链子拴住的人，始终是我……
“我愿意。”柳思生从不是扭捏之人，干脆利落地拉过奕宣的手，露出他那藏在衣袖里、手腕上系着的红色发带，“我看见这个，怎会不愿意？我拼命走到今日，又怎会不愿意？只是若朝啊，世间传言非虚，你留我在身边，终究是个祸害。”
奕宣慌忙抽回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慌慌张张道：“干什么呢？还有人在呢……”
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的吴当风不知何时手里多了块桃花酥，正一边吃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了半晌。
对上二人的目光，他往远处挪了挪，干笑两声：“那什么……别在意为师啊，你们继续，继续。”
“不过，要是还能再亲两口，那再好不过。”
果然，那勾栏做派也是跟他学的。
啧。
奕宣用衣袖掩嘴，咳了两声缓解尴尬：“那关于柳思生身上的伤，该怎么办？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那个我还真没辙。”吴当风咽完最后一口，抹了把嘴继续说，“他这伤都是之前受的，虽能自愈，但说到底有违常理，虽不知道他当时如何活下来，但随着他能力变弱、寿命将尽，就没办法控制，就算死不了，痛苦也是得受着。”
“所以，要么你去找当初救你的人，要么，就看你自己在那痛苦之时能不能挺过去。”吴当风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了一嘴，“还有，你那个香终究不是长远之计，长时间麻痹自己只会适得其反。”
“香……”奕宣一愣，喃喃道，“这么说我好像听陆瑶说过，你那香是望生花……我知道了。”
话毕，奕宣便迈开了步子，拉着柳思生离开，还不忘对吴当风交代：“朕还有事先走了，你若想留在宫里就请自便，忠和会为你安置妥当。”
吴当风喜笑颜开，拍了拍衣袖行礼：“多谢陛下，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思生被他拉的步子不稳，一个踉跄，头差点撞到他身上。
奕宣见他走得慢，直接弯腰将他扛了起来，一路小跑起来。
“陛……陛下，您这是在干什么？”柳思生也没想到奕宣如此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慌张。
奕宣不答反问：“柳思生，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朱茱？”
柳思生沉默，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也对，我怎么现在才想到，与其找个大夫，不如那病因。”奕宣语气里带着愤怒，对着他训斥，“你就是知道，你也确实是不想活，你就继续矫情，你不说我也有的是办法，现在你就回去书信送到北月，我看着你写。”
奕宣也着实聪明，知道自己不知如何问，想来也问不出结果，架着柳思生让他执笔，毕竟原因在他，他自是知道如何问，以及那结果如何。
而且说到这矫情，貌似不该是我吧。
柳思生想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奕宣停下脚步，目光扫过他询问：“你笑什么？”
“不是笑你，是笑我。”柳思生慢悠悠开口解释，“笑我所想之物其实早就得到了，我该信你，从前种种是我不对，至此，我想我该彻底放手了。”
“你早该如此。”奕宣话语间将肩上的稳稳放下，握着她的双肩问，“柳思生，你会走吗？”
“我能去何处？”
“那你会听我的吗？”
“听听听，我不是一直都听你的吗？”
“那你会一直看着我吗？”
“我现在不就在看着你？”
“那我跟他……你选谁？”奕宣问出这话自己倒先是羞耻，红了脸，但迫不及待地又想听见那个答案。
柳思生似笑非笑，看着他这般模样忍不住想逗逗他：“这有些难选，不得容我想想？”
奕宣佯装恼怒：“我现在可是皇帝，这不就是你期望的吗？我都做到了你还要想想？”
“选你选你。”柳思生被逗笑，浅笑出声，哄他，“君在眼前，自是选君。”
奕宣：“我不信！”
柳思生：“……”
那你还问？
“陛下，今年殿试得榜的学子们，您今日见过后可还有何吩咐？”
江去今日得了召见，说是御花园的荷花种下了，叫他来掌掌眼。
怕不只是掌眼。
江去早已做足了万全准备，小心翼翼跟在奕宣身后。
见他半晌不语，便先寻了个话头。
“挺好的，文章朕都看过，想来翰林院有你看着，朕自是放心。”奕宣顺着他的话应道，“朕记得今年的状元，是你的学生吧？”
“臣惭愧，让陛下见笑了。”江去闻言连忙拱手，“他是薛御史的次子薛书。臣从前在萧府做谋士时，偶然跟着萧世子结识了他。臣对他不过三两点拨，怎料薛公子天资过人，头回殿试便得中状元，这也多亏了陛下赏识。”
奕宣勾着嘴角笑了一声：“那文章朕读了，跟你的风格很相像，怕不只是点拨吧。”
江去算是柳思生教出来的，而薛书又是江去弟子，也难怪柳思生一眼能认出他的文章。
“当年臣在朝中寸步难行，多亏萧公子与薛公子托举。臣如今收他做弟子，尽绵薄学识相助，也算是还了当年的恩情。”江去从容回话，“但请陛下明鉴，臣绝无徇私舞弊之嫌。”
“朕知道。”奕宣说着，停下脚步，转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朕今日找你，不是说这个，是另有要事。”
如此，江去松了口气，微微躬身：“请陛下吩咐。”
“朕有子嗣了。”
松气松早了。
嗯？
等等，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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