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折骨“悲音”（二）
记忆如暴雨而至，她抬手触及冰冷雨水，原来，当真下起了暴雨。
霓虹在雨幕中混杂，殆梓熙低垂着头，漫无目的地行走在暴雨中，突然撞上一个胸膛。
“恨我吗？”
忆柒撑着伞，视线落在她泛红的眼角，“是我斩断了你最后的退路。”
昏暗中，殆梓熙擦着他的肩走过：“你斩断我的所有退路，究竟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手持救世主剧本继续前进？”
“我想要的。”雨伞坠落在地，忆柒反手拉住殆梓熙的手臂，雨声几乎要盖过他的话音：“只是让你舍去痛苦过往，在这个世界，达塔诺，重启应有的人生。”
巷口的路灯突然爆裂，刹那间，黑暗降临，殆梓熙被拽入一个浸着血腥气的怀抱。
“我们是拥有相似过往的同类，我清楚，你想要的一切。”
许久，殆梓熙深深吸气，推开了忆柒：“我需要冷静……折骨悲音的事件还没有结束。”
她的视线掠过忆柒，落在远处正在播报讯息的广告屏上：“近日多起自杀案现场发现神秘八音盒，它循环播放的音乐竟出自娉都歌剧院...”
回到地球只有无尽折磨与恐慌，毫无疑问，留身达塔诺是相对更好的选择，除去组织留下的死亡威胁外。殆梓熙垂眸看向右手腕，纯黑手套已经被雨水浸透。
如今，返回地球是不可能了，她必须借着“救世”之旅成长！
娉都歌剧院某处，老旧钢琴被放置在此，琴身积累厚厚灰尘。
殆梓熙重拾微笑面具，面向钢琴站立，蚀离与洛萤细细打量着钢琴，这便是“悲音”的力量来源之一——音灵。
“这只音灵，我竟唤不出来。”洛萤轻抚琴身侧首往向蚀离。塔诺世界存在各种“灵”，它们拥有强大力量，然而幼时十分弱小，正因如此，许多灵被捕获、猎杀，神明见此，便施用术法将它们保护在某些特定的地方，灵十分信赖神明，受到召唤定会现身。
蚀离绕着琴转了一圈，右手一挥，灰尘尽散，他在钢琴前方的凳子处坐下，双手抚上琴键柔声道：“应该是被剥去太多力量，陷入了沉眠。”
琴音荡开，好似触碰挂满繁星的夜空，夜潮荡开触及繁星，如梦如幻令人痴迷，幻梦高音下还有沉沉低吟，似一声声叹息。不知何时，钢琴独奏中出现小提琴的婉转长叹。
“？”殆梓熙睁大了双眼，她仿佛看见蚀离侧方有一神圣女子面向他合奏，金发飘飘遮挡面颜，嘴角一抹美好至极的微笑。她小心翼翼看了看身侧两人，洛萤神情复杂，忆柒面色如常。
呦呦怡奏响的音律，含着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的悲凄，让人心中一颤被伤得猝不及防。
可这段同样令人感到忧伤的旋律不同，它没有那么急促、少了几分轻狂，晃若独云映池，轻清风浅吟，风起、云游，风止、云游，漫漫天际，只有一片云孤独地漂游，源自灵魂的孤寂。这才是真正的，旷世绝响。
琴音渐息，那抹幻影也随之消失。余音回响，旧琴旁显现纤瘦身形，净白长发垂地，白袍长纱包裹白皙肌肤，它有着清美不可分男女的容貌，长长睫毛微动，露出苍茫眼眸。这是一只还未分性别的幼灵。
幼灵疑惑扫视四周后，歉意地对四人施礼：“神明在上，请宽恕我所犯下的错误。”
像是知道几人来此的目的，它自顾自说着：“那是一个影子一样的男性，我无法看清那人容貌，他毫不费力将我从栖息地抓走，强行剥取灵力灌给那个女孩。神明，一定要多加小心，那个人虽然邪恶至极，但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丝神性所在。”话音刚落，音灵便眼皮垂垂再次陷入沉眠。
蚀离小心翼翼将音灵附身的旧琴收起来，领着三人进入一个山花满湖的空间，在那里，殆梓熙再次看见呦呦怡。
她坐在木质长椅上，双目无神地垂望落花，眼周有一些红肿。蚀离对三人施下隐身术法，继续走向呦呦怡。
还未走到身旁，她仰着头淡淡开口：“因为我是折骨，才把我带在身边的吧...”平日充满活力的声音此刻沙哑而沉郁。
“那一天，我等来了神明，在被‘他’也抛弃后，我终于等来了神明...”
殆梓熙微微眯眼，呦呦怡的歌喉废了。
蚀离的温柔神色十分自然地融入这幅充满暖意的画卷：“抱歉，我来晚了。呦呦怡，‘他’是谁？”
“他...唔！”呦呦怡突然痛苦地抱住头，洛萤与蚀离心领神会：囚忆咒。
呦呦怡努力回想那个男人，却怎么也描摹不出他的声形样貌，头也越来越痛，恍惚间，她感受到一股暖流进入脑海中。蚀离将手覆上女孩头顶，充满暖意的灵力不断从掌心传出，飘落的桃花变成映衬背景：“好好休息休息，我们过几天就回家，回你的家乡。”
“谢谢。说起来，虽然成为了罪恶折骨，但很感谢他送我这样一段难忘的记忆。”呦呦怡长长叹息一口气。
“啊...真是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我也想活得伟岸，不被别人踩在脚下。可是，看遍书山识海，拥有一技之长又怎样？还是被人踩在脚底，一丁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她微微抬眸，望着斜阳流露渴望：“我也想好好活着，带着他们一起活着，呼...貌似已经不行了...”
殆梓熙终于发现，呦呦怡真正的性格并不像平日那样乖顺可爱，她和她的音乐一样，沉郁、绝望，但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牵挂着她。
呦呦怡确实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自是知晓折骨，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大概是她自身绝望，但为了牵挂之物不得不以身涉险。一念至此，殆梓熙竟有些同情。
观望另外两人，洛萤冰冷的面容上，鎏金双眸流露怜悯。忆柒一副漠然姿态，好像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那双幽深紫眸仿若无底深渊，叫人深陷其中又看不透彻。
“我脸上有虫子？”心言感应，殆梓熙笑了笑：“你好看。”忆柒不自然地眨眨眼：“在你真正明确自己的心之前，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嘁...”
蚀离为女孩披上绒毯后走向洛萤：“怎么看？”
洛萤别过视线，不再去看呦呦怡：“世人皆苦，这不是为自己开脱的理由。待她化作尘土，再交给审判与转轮好了。”
他明白她的意思，微微颔首，带着几人走出空间。
————
蚀离与洛萤去了神殿，忆柒和殆梓熙便在娉都定两间房间整顿休息。殆梓熙有许多问题想问忆柒，但是想起他的作为，索性把自己关在房间，她不知道的是，隔壁他头痛欲裂。
太阳从东方走到正空，房间里的人才动了动修长手指。
忆柒左手撑地坐起，右手扶着额头，脑中又多出一份熟悉又陌生的记忆，这份记忆即属于他又不属于他。随后他发现房间乱得不成样子：“...力量又失控了。”“啪。”清脆的响指声出现，一切又恢复如初。
与林泽那次不同的是，那一次直接陷入昏迷，像是做了个梦便多出记忆，这次头像撕裂般的疼痛。静坐片刻，男子起身一件件脱下上衣，毫不吝惜地将之扔在地上走向浴室。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猛然锤打镜面，碎镜映出许多个忆柒。
如雨一般的洒水声起，朦胧水汽漫溢。
十分钟过去，忆柒身着白色休闲装进入殆梓熙房间，长发湿柔垂下散发淡淡清香。半掩被褥中的少女仍沉沉睡着，一晚上应对两位折骨，饶是受过训练的殆梓熙也经不住这种折腾。忆柒习惯性给房间加上一道禁制，撕开虚空大步迈了进去。
这一觉，殆梓熙愣是从上午睡到日暮时分，她还没有睡饱，极其不愿地睁开双眼，眸中尽是困意，她寻着唯一的光亮转头，窗外还有昏黄的余日光辉。
落日已坠，晚霞绚烂。粉紫天边透着橙黄暮光，窗台上侧坐的男人偏头向外，晚风吹拂长发撩拨入心。
窗户大开着，他就那样孤独侧坐，看起来很是落寞、惆怅。
忆柒？他又要做什么？
殆梓熙警惕起身。
“醒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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