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阿星的秘密（三）
冷风簌簌，暗火幽幽。
几声鸦叫沉沉掠过，急凶凶地冲沈照扑来。
“沈照小心！”
宋舟舟张开双臂，下意识挡在他面前，整个人竟跟傻了一样。
沈照瞳孔微颤，忙喊一声‘宋舟舟’，他将人扯进自己怀里，那群乌鸦奔至在他的眼前，变成了一团黑腾腾的雾气，消散殆尽。
眼前这幕似曾相识，沈照头疼难忍，他的头软绵绵地抵在宋舟舟的肩膀上，重重地呼吸着。
“我好像想起些什么了。”
“刚刚吓死我了，沈照，还好你没事。”
宋舟舟喟叹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阿星，这个天气怎么会有乌鸦啊？”
“这里的雾气有毒，到了晚上更甚，所以会出现幻觉，你们看见了什么乌鸦？”
“嗯，那乌鸦要啄沈照。”
“真的吗！简直是个好消息！”阿星由衷开心。
“让你失望了阿星姑娘，沈某无恙。”
“别吵了，别吵了，你们怎么回事，之前不是相处的挺好的吗？”
“装的。”
“假的。”
两人同时开口。
宋舟舟头疼地坐在两人中间，她一手安抚一个，只觉无比心累。
什么重生后一路开挂，脚踹渣男，全面逆袭的套路统统没有发生。
阿星依旧是那个阿星。
“我原以为会有些不一样的，最起码能救下我阿爷的命。”
瓦罐坟的习俗由来依旧，仅凭阿星一己之力无异于是蚍蜉撼大树，她记着宋舟舟曾经对她的承诺，便想到王宫寻人。
“承诺？”沈照皱眉。
“我不记得了。”
阿星了然看她一眼，道：“我那时候也不确定你记不记得，但你当时好像笃定我不会记得一样。”
“你对我说什么搞错了时间，还要重新来一次，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有能力帮我。”
宋舟舟尴尬地抠手指，阿星这话就是相当于说她在犯蠢，随意将自己的事告诉一个陌生人。
不过宋舟舟向来是心大，更何况她还会重新过来一次，自然是觉得阿星不会记得。
阿星孑然一身，寻死的时候遇到了宋舟舟。
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事情，阿星也从她的口中知道了所谓的话本，所谓的剧情。
宋舟舟宽慰她下一世会有个好结局，说她会遇到很多爱慕她的男子，说她之后会很幸福。
在那本书里，阿星更像一个没有自主感情的工具人，旁人的寥寥几笔就奠定了她悲惨的人生。
什么重生，什么打脸虐渣，阿星更像简单平淡地快活一生。
“我那时候很讨厌你，甚至想如果真的有下一世，我要找到你，先杀了你。”
沈照其实很能理解阿星在想什么。
宋舟舟天真愚蠢到近乎残忍的地步，她的心又大又空，装进去的人跑了好几圈，最后发现宋舟舟根本不在这里面。
她花言巧语，伏低做小，看似处在劣势，其实她高高在上，随时都可以抽离。
在沈照和她的这段理不清剪不断的孽缘中，宋舟舟一直都是这场关系的主导者。
就如瞎子和狗，狗离开瞎子后依旧可以活的好好的，幸运的话还能遇到个更好的主人。
可瞎子没有了这只狗便不知去处，走起路来也跌跌撞撞的，并且瞎子也很难再寻找到同样的一条狗。
宋舟舟是一条温顺的恶犬。
“你说这是恩将仇报吗？”
“不算吧......我对你没有恩情。”
宋舟舟诚恳道。
阿星憋不住笑，她有些同情地看向沈照，心照不宣地眼神相交汇，两人同时错开。
“相处的那段时间，你看我的眼神不是个真正的人，你只将我当做话本中的人，你清楚的知道我的结局，可关于我这二十年来的痛苦挣扎，反抗不甘都视而不见。”
宋舟舟以一种看客心理浸淫其中，她真的自大，说出来的话能将阿星气的不想自杀。
任谁知道了自己的人生是场笑话之后都会有怨恨，宋舟舟触了霉头，首当其冲成为阿星最恨的人。
她恨这腐朽的制度，恨阿摩那王朝，恨桑稞，更恨将这一切都告诉她的宋舟舟。
“那你现在还恨我吗啊？”
宋舟舟脸上愧疚，可她眼中一片空白，对于阿星所说的一切还是不知情。
“你相信吗？”
沈照突然开口。
“我信，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自大傲慢，高高在上，目中无尘。”
宋舟舟自我剖析，她错开沈照的望过来的眼神，脸上有些灼烧感。
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沈照闷笑一声，戳穿她：“你不必因为没有对阿星姑娘坦诚相待而愧疚，若让当时的你再选，你还是会这样做。”
一场关于宋舟舟这个外来者的批判来的轰轰烈烈，她如坐针毡，浑身刺挠，只想埋进雪地里，又想放弃放弃了任务早早逃出去。
“你说的不对。”
沈照开口：“阿星早就不恨你了。”
比起恨她，阿星更应该感谢她。
宋舟舟有着能将一切事搞砸的天赋，所以她经历了那么多次任务之后没有哪一次是成功的。
她其实看到了。
她看到了阿星的痛苦挣扎，感受到了她滚烫的眼泪，宋舟舟因为一场阴差阳错的错穿来到了阿星痛苦的二十年。
阿星的人生真实鲜明，她口中的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被剧情推着走的纸片人。
“原来真的有神仙，我还以为那应天楼是个摆设。”
“的确是个摆设，我也不是神仙。”
“那你是谁？鬼？我好像没做什么恶事，你应该去索桑稞的命，就是我那心狠手辣的丈夫。”
“我是来代替你的。”
宋舟舟此话一处，阿星大喜过望，她捂着肚子笑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扶着桌子坐下来。
“这么烂的人生都有人代替，阿锦，我当时由衷感激你。”
但她看上去并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宋舟舟将故事原委告诉了她，最后问她要是按着她的意愿，下辈子想怎么活。
“瓦罐坟，杀首子，打生桩我要一个一个废除，我要把阿摩那的王拉下来，我要杀掉桑府所有的人，我要我阿爷活下来。”
阿星重复着她当初的愿望，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是势在必得。
“后来我才知道，你没有骗我。”
穿书者是不能有任何恻隐之心的，宋舟舟第一次生出不忍就是面对阿星。
在她心生不忍，打破规则的那刻起，阿星和她之间便产生了羁绊。
所以她故意激怒阿星，将她的恨意激发到最大，临走的时候又嘱咐她下一世千万要找到自己。
去找王宫里的海乐安。
阿星恨的人多了一个宋舟舟，她果然没有忘掉。
而有了羁绊就会有执念。
阿星伸了个懒腰，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呆：“你一开始的确不记得什么，我身份低微，做不了什么，也进不去王宫。”
“如你跟我说的那样，桑稞对我爱的死去活来的，我便利用他将他带去了王宫。”
“虽然你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但你依然帮了我。”
“你的愿望没有实现。”
宋舟舟说。
“对，我的愿望没有实现，你因着我的缘故死在了沈照手里，我知道沈照喜欢你，可不知什么缘故，我二人总不受控制的说一些奇怪的话。”
“因着是话本子里的主人公，我同沈照好像并未逃脱里面的宿命，他在我们成婚那夜自杀了。”
沈照梦到过，他有些分不清，对于宋舟舟而言，他是话本中的人。
那他是枫丘禾还是沈照？
沈照的世界，对于宋舟舟而言是真实的吗？
应该不是，因为宋舟舟太奇怪了。
“我跑了出来，回到村子之后发现阿爷还是被杀害了，我愤怒之下杀光了村子里所有的人，之后又杀了桑稞，一把火烧了应天楼。”
“你同我商议的那些事，一个都没有实现。”
“阿锦，你后面会想起我吗，想起我时会有执念吗？”
宋舟舟眼神一定，她看向阿星，又看了看沈照，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错了，她一开始就错了。
宋舟舟头疼欲裂，她抱住脑袋，使劲拍打着，稀碎零散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在眼前回放，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她脸色苍白，关于过往的记忆竟记起来了一些，有她死前沈照不甘委屈的脸，有阿星注视着她坚韧执着的眼神。
009警报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宋舟舟的耳朵又开始刺痛。
变故突生，沈照只感到七窍刺痛，眼前短暂一黑，再恢复过来的时候便看到了宋舟舟呜咽着，七窍流血的狼狈模样。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猛地喷出一口血。
宋舟舟嘴里大口呕着黑血，脸上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沈照几乎快被疼的晕厥过去。
“宋锦！你魔怔了！”
沈照咬着牙，在自己的手心割开一道口子，将鲜血渡到宋舟舟的嘴里，他的眼神幽深，竟是在方才那般剧烈的刺激下恢复了记忆。
宋舟舟彻底晕死过去。
“想不到这个镜子的主人这般聪明。”
“若是没点心机，我如何能见到你们呢？”
阿星不置可否，她想上前看一眼宋舟舟，身前却突然升起了一簇大火，灼的人皮肤发烫。
沈照警惕地看着她，满目不悦。
“我杀了你，也能从这里出去。”
“那样的话，阿锦就会讨厌死你了。”阿星识趣地后退几步：“你作为枫丘禾没讨到什么便宜，更何况是沈照呢？”
“阿锦对你这般，肯定是有别的目的，你呢？不过是自欺欺人。”
“你这张嘴未免太贱，也怪不得活了两世还要靠算计宋锦实现目的。”
阿星脸色一变，顷刻间又恢复了那笑意吟吟的样子，她懒散地点点头，也赞同道：“是啊，我还是没能救我阿爷，不过他们死了，也算陪葬了。”
“故人重逢，话便多了些，你好好守着阿锦，我要休息了。”
“我讨厌你是不喜欢别人把我跟一个不相干的人扯到一起，更何况你心思深沉，阴狠毒辣。”
“呵。”沈照听后止不住冷笑，若不是顾着宋舟舟，他早就将这人弄死千百次了。
“你要是想瞒着阿锦的话，我会帮你的。”
阿星终于说了句人话。
沈照沉默一瞬，他有些嫌弃地看着宋舟舟脸上的血淋淋的一片，不耐烦地用袖子擦了擦。
动作轻柔专注，很是小心。
“我们不是你口中的海乐安和枫丘禾。”
“好，我会帮你瞒着的。”
阿星说完便躺在了一旁的树上沉沉睡去。
身体疲惫不堪，宋舟舟以往被消除的记忆猛地回来，一时有些承受不住，009感知到了她精神力趋近于崩溃，连忙让人强制下线了。
沈照怀里的人没有半分气息，脉搏全无，脸色苍白，跟上次一样，好像死了似的。
可同心结没有反应。
他知道，应该又是宋舟舟身体里的什么那个东西在搞鬼。
可宋舟舟现在并不完全信任他。
“我刚刚是怎么了？”
009也有些后怕，它哆嗦了好一会，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解释道：“你之前消除的那些记忆居然都恢复了。”
“身体一时承受不了，差点爆炸，还好我来的及时。”
宋舟舟回忆一番，只从里面找到一点碎片，却仍旧不完整。
“我那些记忆呢？”
“炸成碎片了，我们也没办法一点点找出来再毁掉，你有想起什么吗？”
“以后再做任务的时候，不要清洗记忆了。”
宋舟舟想起了很多东西，但之前几次失败的任务里，都有沈照的身影。
这跟穿书局的规则是相悖的，009肯定是知道的，那这一次次的攻略沈照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舟舟忽然感觉身体里像埋了两个隐藏炸弹，头一次，她跟自己的系统有了信任危机。
“你醒了？”
“沈照。”
宋舟舟眨眨眼睛，而后倾身抱住他：“我明白了。”
沈照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拍拍她的肩膀，问：“明白什么了？”
“我的执念，是你和阿星。”
“你我之间在氓之冢的幻境中就已经解决了，所以这次是因为阿星才对。”
沈照同她说过的心魔。
“你要赶快恢复记忆，我们明日就出发找乔姐姐他们。”
宋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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