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篇
洛川城中,几月前来了位江湖郎中。
他不开医馆,不设招牌,也不是人人都治,说是不差钱的主,他救人就是要——看缘分!
却鲜少有人知,“他”这个江湖郎中其实是个女人假扮的。
【一】
春雷响,万物长。
郊外小院旁,一伙刺客纵马而过。
雨水踏破泥土的芬芳,萧萧落叶裹挟着刺眼的剑光袭来,染血的衣襟划过她的脸庞,她闭上双眼伸手想去够。
一时间雨声,刀剑声,呼喊声起伏不绝...
“哥——!”
林枝意猛地从雕花床上坐起,素白的寝衣紧贴着她起伏的胸膛。
她抬手撩开额间的碎发,低低垂眸,褪色的金丝盘扣还在手掌中紧攥着,留下了浅红的压痕。
砰!砰!砰!屋外的人重重地敲锤着门板。
她翻身从床沿的暗格中取出一个饰盒,小心地将盘扣收了进去,看似寻常的饰盒里侧却有个夹层,除了盘扣外,还有张发黄的旧纸,盒盖上有些掉落的纸屑。
将饰盒收好后,她才开口问了句:“谁啊?”
外面是璇玑阁的掌柜春芳姐,她贴着门板急切地轻喊了句:“林郎中,楼下有官爷找你!”
话落,便听见踢嗒踢嗒脚下生风般地朝楼下跑去的声音。
官府的人又来找她做甚,治病救人?可不像他们往日的做派,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怕不是又来找她验尸?
自庆德二十年,先皇暴毙后,太后扶持靖王遗孤谢伯卿上位,新皇年幼,太后虞峥临朝摄政,虞氏外戚横行霸道,官商勾结冤假错案众多,百姓苦不堪言。
林枝意选择逃到这洛川城,一是调查林家灭门案,二是这座江南小城,毗邻海岸,百姓多以打渔种地为生,民风淳朴,似乎并不受这时局干扰。
长久以来,城中鲜少有恶劣案件发生,顶多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正因如此,官府里正儿八经的仵作没几个,若是有人命案子发生便要常常寻些城内郎中协助破案。
几月前,她刚到这时,准备盘下璇玑阁东侧的小铺面开个医馆,牙行的人带她来看铺面时,说这酒楼前东家要全家搬迁到柳宁镇去,正要便宜出手。
身旁牙行的人笑得谄媚,她瞧着这虽是略显陈旧了些,格局陈设倒是瞧得出些辉煌。
为了调查七年前的林家案,她作为游医借住于酒楼之中,倒也保险些,倘若被那几人发现她还活着...
她就这般盘下了这酒楼,重新取名。掌柜的春芳姐就原是酒楼的账房女史,现在则是明面上璇玑阁的东家。
这几月里,她也是有意无意与洛川城的捕头齐默凡打了些交道,此人不似表面平和,心思深沉。
林枝意站起身来,抓了抓蓬乱的头发,胡乱地将其一挽盘了个男子发髻,又伸手将挂着地麻布束带一圈一圈紧紧缠上。
木梯咿呀作响,楼下的众人抬眼望去,她已然是一个俊秀的少年模样。
春芳姐急忙迎上去,三步两步地冲上台阶,拽着林枝意就往下赶,眼神还一边示意着门边的那人。
门口的小捕快穿了件皂色的长袍,洗得有些泛青,原本平整的圆领也皱巴在一起,不过也怪这天,到了芒种雨就下个不停了。
他两片眼皮耷拉着,甩着手上的令牌,没好气地埋怨道:“林郎中,好大的排场啊!”
他的旧皂靴跺了跺门槛,鞋面上板结的泥块落了一地,一旁的白苏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把手中擦拭的料壶“砰”地一声重重地扣在桌上。
她拿起一旁的笤帚就往小捕快脚下戳,低着头道:“麻烦您,高抬一下贵脚!”
小捕快倒也不恼,见林枝意走来,利落地从檀木椅上跃起,转身边走边埋怨着:“走吧,头儿等着您呢,跟个大姑娘似的这么慢!”
他回头却见林枝意依旧站在原地,履着袖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刚要发作,只听林枝意开口道:“差爷,总得告诉小人是何事吧?我也好准备准备。还有上次那回的报酬还没结呢!”
小捕快闻言道:“城南没了个猎户,死得蹊跷,咱头儿找你去验验。”
他接着喃喃道:报酬什么的,自然会给你结,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咱头儿这般器重。”说罢,他指尖蹭了蹭鼻头。
“既如此,我便记下了,空青。”
她朝后摆摆手,只见身后一半大孩子,皮贴骨的窄肩挎着个比他肩还宽的翻盖大木箱子,晃晃悠悠,吃力得走上前递给林枝意,轻叫了声:“师傅!”
林枝意下巴微点,不等小捕快反应,挎着木箱先迈出了门槛,踩上一早就摞在地上的马凳,捧着着木箱,坐在马车里闭眼小憩起来。
车外,雨后积水的倒影中,掠过一抹石青色的箭袖,男子转着指尖的罗汉杯望着楼下,些许清茶洒在桌面上。
车辙碾过青砖石板,带起些许湿泥,车帘半卷着,路过几角黛瓦白墙,便出了城门。
雨水滴滴答答扣着窗柩,将小捕快的声音砸地粉碎,林枝意屈指轻扣着木箱听了个大概。
“听说,今个儿这尸首,死相极惨,林郎中你可有福了!”小捕快转头眇了眼闭目的林枝意。
他转头来还想说点什么,车轱辘猛的一沉,他猛拽紧缰绳,晃动间将林枝意怀中木箱撞开了个坎。
隔着晃动的车帘,外头的雨似是渐渐停了,车辙卡在个水洼里动弹不得,旁边的流泥倒是给它埋了个彻底。
“林郎中,走两步吧”小捕快跳下马,伸手准备接过木箱,却被林枝意侧身避开。
她瞧着前面三两人群道:“不劳烦您了。”
小捕快伸出的手讪讪地蹭了蹭罩甲,撇了撇嘴,跟在林枝意身后。
几个村夫围在一破落小院前叽喳地议论着什么。
“真是造孽,你们说是不是被人毒死的呀,吓煞人嘞!”
一老翁穿着蓑衣,扇着手中的斗笠手中应和道:“莫不是,他家那现世宝所为,我早觉着这父子俩,要出事...”
“真得假的!”
“亲耳听见,那会有假!!那天我路过可听见不小动静。”
林枝意路过几人走到院门前,看守的两名捕快手握佩剑横亘于她面前,问道:“何人?”
他被身后的小捕快厉声呵斥道:“我!你们也不认识了吗?”
两人见状立马侧身让开,分立于小径两侧,打量着眼前的清秀男子。
林枝意再走近这院子些,便闻见那尸臭,夹杂着些许酸腥味,扑面而来,像是腌鱼用的臭坛子被人突然扣在她头上一般,令她几欲作呕。
她掩了掩鼻,屏了口气,伸出手拍开了眼前摇摇欲坠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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