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骊珠他们在楼上宴饮时,长君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与陆誉另开一桌。
“……什么?宛郡那边竟然称公主平安抵达,并无任何异样?”
长君不敢置信地瞪着陆誉。
陆誉一边同他说话,一边用余光戒备四下。
“没错,我刚刚借口在柜台买酒,与那账房闲扯问出来的,连几时到的渡口,落脚何处,覃家长公子陪同出游,都说得明明白白,消息在宛郡应该人尽皆知。”
长君思索道:
“公主说,幕后主使是想将刺杀的罪名扣在红叶寨头上,覃氏如果与此事有关,应该称大张旗鼓的宣扬公主遇刺失踪,撇清关系才对。”
他抬起头,目光里带了几分希冀。
“难道,此事与覃皇后和覃氏无关?”
“恰恰相反。”
陆誉脸色阴沉地否决。
他道:“你想,公主遇刺的消息一旦传开,公主只需公开表明身份,谁人敢瞒报?必得恭恭敬敬将人送去官府。可现在,覃氏却说公主在宛郡正与覃氏长公子出游——”
“他们这是想断了公主求救的路!”
长君心里咯噔一声,恍然大悟:
“可如果公主真有三长两短,对外,那可是在宛郡出的事,他们岂不要担责?”
陆誉沉吟片刻后道:
“如果覃氏一边对外称公主平安抵达,对内又往雒阳送信,称公主在伊陵郡失踪,他们正在全力寻人呢?这样,不就能撇清责任了?”
到现在这个地步,幕后之人倒是不难猜了。
有能力布置御船刺杀,又有能力让覃氏配合,还将伊陵郡控制得有如铁桶,连封信都送不到雒阳——
只有覃皇后了。
如果真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伊陵郡太守与宛郡覃氏联手,布下天罗地网,他就算有陛下的符节,也调不出兵来。
光凭他们几人,如何能带公主平安回到雒阳?
酒楼内笙箫婉转,宴饮欢笑声不断。
两人对面而视,默契不语,心底却是同样的一片凄风苦雨。
长君勉强一笑:“陆大人不是说,派人去向覃氏长公子求援了吗?”
那可是他们公主的未来驸马呢!
陆誉道:“信是送了,然而至今未有回音,若真如传闻,覃氏长公子也在配合覃氏遮掩,恐怕这封信送出去,也是石沉大海。”
“……”
长君仍不死心,又道:
“红叶寨这位山主,虽然你说他并不清白,但我们进城至今,一切风平浪静,他要真与覃氏勾结,入城时怎么不把公主交出去?今天一整日,还带公主游山玩水,好吃好喝——”
“这话可能有点晦气,但是……诏狱犯人斩首前一日,也会给顿好吃的……”
“陆大人!知道晦气就别说了!”
陆誉闭上了嘴。
长君早就被他这一通分析吓得脸色惨白,然而心中到底不愿意将事情想得这样糟糕。
他回想前些日子在红叶寨里的一幕幕。
其实,这匪首对他们公主也挺好的?
公主这样的绝色落到他手里,都能忍着不胡来。
有这样的定力和品行,就算落草为寇,也应该有什么内情,又岂会拿着公主去讨好官员……
“诶呦!赵郡丞,赵大人,今儿个怎么有空光临小店!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膳房好提前采买鲜货——”
小二态度极殷勤地迎上入内的一行七八人。
一听有官员到访,长君和陆誉同时低头,在角落里不敢多言半句,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被称作赵郡丞的男子肚大腿短,生得像只胖头鱼。
在众人簇拥之下,他慢悠悠往楼上去。
“不必兴师动众,这几日官署事多,得空小聚而已……哟,你们楼内生意倒是好,上头的雅席竟不得空?”
小二一听这话,冒了一脑门的汗,声音压低了些道:
“那上头是红叶寨的山主,他来了,自然得坐店里最上等的雅席,您看,这……”
“原来是裴山主,”胖头鱼的声音顿时和缓几分,“他自然坐得,正好,去打个招呼。”
“诶呦赵大人,实在不巧,今日那位山主特地吩咐过,叫任何人不得打扰,实在是……”
“他架子倒大,那便罢了,我们自吃我们的。”
小二闻言顿时笑逐颜开,陪着笑脸送客去另一间雅席。
跟在胖头鱼后面的几个小官交头接耳:
“什么山主?谁啊?连郡丞大人都礼让三分,好大的面子?”
“跟盐沾边的人物,面子能不大吗?”
“小声点,你我这等微末小官,这都不是我们该问的事儿。”
一众人压低声音从楼梯一路向上。
楼梯下,将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两人面面相觑。
郡丞,那是一郡太守的佐官,对一个跟盐沾边的匪贼礼遇有加,见了他还要主动去打招呼。
这伊陵郡到底是个什么黑透了的鬼地方?
长君简直眼前一黑。
片刻后,他举起耳杯,对陆誉道:
“共事一场,陆大人,别的不说了,下辈子若有缘分,你我再做同僚。”
“……”
陆誉沉默碰杯。
长君起身,心情悲壮地楼上走去。
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男一女对面而坐,远远瞧着,竟像一对般配恩爱的少年夫妻。
卿本好人,奈何做贼啊!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瞧着不过弱冠年纪的俊秀郎君,居然背地里敢做抄家灭门都不为过的生意!
长君恨不得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骊珠。
然而刚一进去,就见他家公主正笑盈盈问那盐枭:
“——既然你与这里的掌柜熟识,待会儿我们离开时,我能不能去账房问问,此地盐价几何?又是哪家盐商?”
听了这话,长君只觉头发丝都要炸起来了。
公主!这可不兴问啊!
裴照野握着竹著的手一顿,很自然地答道:
“这也是你父亲平日关心的事?”
骊珠想,这话倒也没说错,他父皇炼丹修道缺钱的时候,的确很关心盐价。
“我从前听说,前年开始,为供皇帝开支,各地盐商都提高了盐税,少则两成,多则三成,有贫苦百姓买不起盐,竟终年不食盐。”
骊珠认真道:
“此地酒楼用盐奢侈,除了本身百姓富裕外,应该也和盐商有关,不知他是如何平衡上缴国库的银税和商店盐价……”
裴照野本想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然而想到他已经起意要将这小娘子留下来,红叶寨所做之事,她迟早会知道。
裴照野有心探探她的态度,便索性直言。
“他能平衡个鸟蛋。”裴照野微笑道,“狗皇帝三年提两次盐税,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平衡不了。”
骊珠愤怒拍桌:“……你!”
他敢骂她爹是狗!
长君也大怒,这人果然是狼子野心,竟敢对陛下如此大不敬!
“怎么?”
裴照野有些奇怪地瞧着他俩,挑眉。
“这么生气,你与皇帝有交情?”
“……没有,”骊珠不好暴露身份,只道,“你接着说,但不许说粗话。”
裴照野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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