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倦鸟归巢
当最后一抹晚霞消失在天际,沈家院门终于被推开了。
凌战牵着小石头,身后跟着豆芽。
三人身上都带着明显的山野尘土气息,甚至衣角还沾着几片枯草叶,走了进来。
厨房里,正被小蛮牛缠着品尝第N遍“金玉满堂”改良版的沈厌,猛地抬头。
当他看到凌战的衣角的泥土,以及她身后豆芽那身沾着泥土草屑的道袍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再看到他们身上明显的野外痕迹,联想到断魂崖的凶险和齐镖头的警告……沈厌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所有压抑的恐惧、担忧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堤坝!
“娘子!”
沈厌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破了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和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慌,“你们……你们去了哪里?!”他顾不上围裙和手上沾着的油污酱汁,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死死盯着凌战,目光像要喷出火来。
小蛮牛端着那盘卖相不佳的“金玉满堂”,茫然地看看爹,又看看阿娘和哥哥们:“阿娘,泓哥,小石头,你们回来啦?爹教我做了菜,你们快尝尝!”
凌战的目光扫过沈厌因激动而扭曲涨红的脸,掠过他狼狈的围裙和油手,又看了看小蛮牛手里的盘子,最后落在豆芽身上,只平淡地说了一句:“去洗洗,准备吃饭。”
仿佛只是去郊游了一趟。
“吃饭?!”
沈厌的声音彻底变了调,一股邪火“腾”地一下将他所有的理智和畏惧焚烧殆尽!积攒了一天的担忧、恐惧、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以及对凌战这种视险途如坦途、视家人担忧如无物的“独断专行”的强烈不满,如同火山般猛烈爆发了!
他猛地伸手!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死死抓住了凌战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凌战的手腕瞬间泛起一圈红痕。
“凌战!”
沈厌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近乎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喊她,漂亮的桃花眼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你给我进来!立刻!马上!”
他完全不顾孩子们的在场,拖着凌战就朝旁边闲置的、堆放杂物的耳房大步冲去。
那爆发出的力量竟让凌战一时也被拽得踉跄了一下。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耳房那扇本就有些破败的木门被沈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上,巨大的声响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门板隔绝了外面小蛮牛惊慌失措的“爹?!阿娘?!”,隔绝了小石头瞬间变得幽深沉静的目光,也隔绝了豆芽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
风暴在狭小、昏暗、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耳房里爆发。
只有从高窗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两个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轮廓。
沈厌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呼哧作响。
他死死攥着凌战的手腕,将她狠狠抵在冰凉粗糙的门板上,两人近得鼻尖几乎相碰,灼热混乱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他身上浓重的厨房油烟味和凌战身上清冽的山野气息、尘土味激烈地冲撞着。
“你去断魂崖了!是不是?!”
沈厌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撕裂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你早上怎么答应我的?!‘心里有数’?!你的有数就是带着小石头,还捎上豆芽,去那个鬼门关‘勘察’?!齐镖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是不是?!那是会死人的地方!三百两!那三百两是悬在头顶的铡刀!背后是手眼通天、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
他越说越激动,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油污滑落,强忍着依然留下狼狈的痕迹。
是气的!更是怕到了骨子里!怕得浑身都在抖!
“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们?!”
“小蛮牛才十二岁!小石头才八岁!豆芽也才十六!他们都还那么小!他们不能没有娘!我呢?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一个连你要去送死都不配知道的废物吗?!一个只能被蒙在鼓里、在厨房里切鱼等死的摆设吗?!”
沈厌的声音充满了受伤的控诉和绝望的悲鸣,“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天是怎么过的?!我像个傻子一样被小蛮牛拖在厨房!我手里的刀切着鱼,脑子里全是断魂崖!全是你可能被乱箭射穿、被滚石砸烂、被那些藏在暗处的豺狼撕碎的画面!我…我……”
那个血淋淋的场景让他痛苦得说不下去——
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哀嚎般的哽咽。
“你永远都是这样!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我行我素!什么事都自己扛!什么事都不说!在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的工坊,你的谋划,你的‘心里有数’才最重要?!我们这些人的担心、害怕,在你看来都是多余!都是碍手碍脚!都是懦弱无能的笑话,对不对?!”
“凌战!你回答我!你说话啊!”
沈厌的情绪彻底失控,积压已久的委屈、不被重视的失落、面对凌战强大气场时的无力感、以及今日那噬心蚀骨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流——将他平日里那点“读书人”的矜持和“怕娘子”的怂包模样冲刷得片甲不留。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走投无路的困兽,第一次对着他敬畏、依赖又无比恐惧的女人,亮出了所有的脆弱和愤怒,发出了最绝望的咆哮和控诉。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摇晃她,仿佛想把她那层坚不可摧的平静外壳彻底摇碎。
昏暗的光线下,凌战被他死死攥着手腕抵在冰冷的门板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剧烈颤抖和喷薄而出的、几乎要将两人都焚烧殆尽的灼热气息。
手腕上的疼痛清晰传来。
她微微仰着头,看着沈厌近在咫尺的、因极度激动而扭曲变形、涕泪交加的俊脸,那双总是带着狡黠或怂意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骇人的赤红和破碎的泪光,愤怒、恐惧、委屈、绝望……种种激烈到极致的情绪在其中疯狂翻涌,几乎要将他吞噬。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他发泄,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打断他的歇斯底里。
她的沉默,在沈厌疯狂的控诉声中,显得格外冰冷而强大。
直到沈厌的嘶吼声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缺氧而逐渐弱下去——
凌战才缓缓抬起另一只未被抓住的手。
沈厌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然而,那只带着薄茧、微凉的手,却只是轻轻落在了他那只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死死抓着她手腕的手上。没有用力掰开。甚至没有施加任何压力。
只是覆盖在了上面,掌心贴着他滚烫的手背,轻轻拍了拍。
“说完了?”她轻声。
“磬书难尽!”他咬牙!
“那就,等吃完饭再慢慢说。”
凌战伸出另一只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道,轻轻拂过沈厌脸颊上那混合着油污和泪水的狼狈痕迹。那动作突兀又自然,却让沈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嘶吼、控诉、颤抖和即将喷涌的泪水,瞬间凝固!
他僵在原地,像一尊骤然冷却的石雕!
只剩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片空白的茫然。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脸颊上被凌战指尖拂过的地方,残留着微凉的触感和一丝几乎被抹净的油污感。他只觉得一股陌生的、迟来的羞耻感混着刚才的激烈情绪,直冲头顶——
耳尖在昏暗中悄然漫上一层不自然的薄红。
耳房的门被凌战从里面拉开时,外面院子里已经点起了灯笼。
昏黄的光晕柔和地洒下。
小蛮牛和小石头像两尊小门神,并排坐在门槛上,小蛮牛手里还紧紧攥着那盘已经凉透、卖相更差的“金玉满堂”,脸上满是担忧。豆芽则抱臂倚在廊柱旁,眼神沉静地看着走出来的两人。
豆芽的目光首先落在凌战平静无波的脸上,然后迅速扫过她手腕上那圈在灯光下格外显眼的红痕,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接着,他的视线移向父亲沈厌。
沈厌脸上的油污泪痕已被擦去大半,神情呆滞茫然,仿佛灵魂出窍。然而,豆芽沉静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在昏黄灯光下,那两只悄然泛红、如同染了晚霞的耳尖。
这抹突兀的红晕,与他茫然的表情和刚刚结束的歇斯底里形成了奇异的反差。
豆芽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了然。
随即又恢复成惯常的沉静,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看着。
“开饭。”凌战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仿佛一声令下,沈家这座容纳了二十多个半大孩子的宅院瞬间活了过来。各个屋里的孩子们如同归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涌向饭堂。大通铺的长桌旁早已挤满了人,碗筷碰撞声、笑闹声、互相招呼声汇成一片嘈杂却充满生机的海洋。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
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菜,几盘刚炒好的时蔬。
还有一大锅刚煮好、由小蛮牛亲手抻的面条,根根筋道,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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