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切肤美意
清净峰入了夜路并不好走。夜猫嘶鸣,树影憧憧,蜿蜒的石路崎岖不平,没点灯的居室看上去都一模一样,除了戒律堂,阮长风当真不知道哪处是柳伏意的禅房。
他气喘吁吁停在戒律堂前,后背已让血浸透了。
“别死啊,到清净峰了!”
没有回应,一阵静默。
“伏意!柳伏意!”阮长风不敢耽搁半步,闯进戒律堂后院便是大呼小叫。
屋内的灯一盏盏亮了,他终于能歇口气下来。
阮长风没有几个称得上朋友的人,身边最多的,是同门。自打认识起,沈听寒就总是淡淡的,其实他八卦又多思,追着道毁人亡的风声去人间四处打探,碰巧和当时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的阮长风打了个照面。
他问:“道毁都会变成你这样吗?那真的很难看了。”
阮长风彼时心灰意冷,见惯世情冷暖,没心情和他讨价还价。那渊清玉絜的公子款款一笑,仿佛没看见他眼里的嘲讽轻蔑,随手甩给他一个赤红锦囊,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灵药。
“你遇到我算你命好,谁叫你是伏意的大师兄呢~”
他那时候第一次知道,原来真的还有人能喜欢一个人到这份上。
沈听寒为了名正言顺进清净峰守在伏意身边,心甘情愿折腾到如今这副惨样,这事怕是早就有迹可循了。
他当年追着道毁将死的阮长风而去,何尝不是忧心他师妹的前路。
他喜欢她,她要是也同样,那她的下场会是什么,沈听寒不可能不为她考虑。
阮长风站定身子,顿觉有些无力,哀叹道:“我大概不该告诉你我找到了易道而修的办法吧。”
否则你还不会这么疯。
闻见呼声,柳伏意很快套着袍子出来巡视一圈。阮长风一见她就像看见救世主,连忙将人重新背起站在她跟前。
他还没说话,柳伏意远远便瞧见沈听寒伤重,引着阮长风去她的房里将人放下。
她已经拆了头发,碍着现下要救人,顺手从妆奁中拿出一根红木簪随便一挽,将头发一股脑地盘在脑后。
柳伏意扶沈听寒躺下,目光落在那拳头般大的窟窿上。淡色的衣袍已经大半被血染了色看不出模样来,云锦做的袍子多处被割烂,手臂,腰腹,都有不同程度的剑伤。细细看去,皮肉翻着,创巨痛深,触目惊心。
不是死敌,何止于下如此重手呢?
她紧着用灵力封住他血脉,转身利落地从药匣中取出丹药和纱布来。
阮长风扫了一眼,那丹药一看就是沈听寒塞给她常备的救命药。
“谁伤的?”柳伏意神情严肃到了极点,语调寒凉,凝冰碎玉。
阮长风顿了顿,方才太心急,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想好什么过得去的理由。多说多错,反正人送到了,好兄弟的忙已经帮的差不多了,他不如脚底抹油趁早溜走算了。
他佯作难搞,捏着眉头又搔搔一头乱发,终是长叹一口气,故作深沉道:“哎,伏意,这是他的私事,我不好多说,总之是他欠人家的,现在还他一剑便算罢了。这事也不好和师父师叔们言明。我想来想去,还是你这里最安全,平日里人迹罕至,你金屋藏个娇也没什么,那听寒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他话说完卯足了力气冲着门口冲了出去,为的就是不留给伏意任何拒绝的时机。
屋内,伏意默了半晌,低低应了一句:“好吧。”
夜色如水,月华如波。烛火轻轻摇摆,人影绰绰。外头正是新雨过后,传来一阵浓烈的新鲜泥土气味,混着帘外花香。芬芳馥郁,春意阑珊。
伏意起身合上门,打来一盆水,望着她床榻上气息奄奄的师兄,眉心隐动。
到底是欠了人家什么,能被砍成这样啊。
柳伏意捻着手帕一角,细细沾了水,擦拭他脸上沾染的血渍。血污一点点拭去,他浑身的锋利就此散去,气质重新变得宁静沉稳。
血止住了,有灵咒加持,血窟窿肉眼可见地慢慢弥合。
再不给他把衣服脱了,血痂就要把衣料一起凝住了。
柳伏意想也不想,素手覆上他腰带,利落地解开扔在地上。她膝盖撑在榻边,欺身上前去解他衣襟处的藻井结扣。这扣子细小又紧实,她直着腰忙活好一阵,都没能顺利解开。
“……”
恼人的玩意儿。
柳伏意不信邪,附身凑近了,紧盯着那错综复杂的小结扣和自己的手,温热的鼻息铺洒在她指间,穿过指缝,轻轻柔柔落在沈听寒脖颈处。
她一颗颗解着扣子,终于将最后一颗顽固大功告成,正要撩开衣袍,一只冰冷宽大的手掌就按住她双手。
“伏意?”沈听寒微微睁眼,略转身子,屈了屈腿,说话气若游丝,饶是光线昏暗都知道他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柳伏意轻声应了一句,坐直身子,顺着他的力将他扶起来。
“你醒啦,要把衣服脱了,不然一起结了痂很麻烦。”她托着沈听寒的胳膊,问,“你有力气吗?”
沈听寒闻言嗤笑一声,牵动伤处,痛的钻心蚀骨。
“不然呢?你帮我脱啊?”他话讲的慢,有气无力,更显柔情。
“你要是不醒,我就帮你脱了。”
沈听寒撑着身子坐正,静默了很久,也是在这片清然的寂静里,柳伏意伸手继续拉他的衣服。
“好了,不要别扭了,你伤的太重了。”她动作轻柔,生怕扯到他伤口,温言软语哄着他说,“没关系的,我不告诉任何人。就当这是拥雪崖之外,我们俩的第二个秘密,好吗?”
沈听寒轻笑一声,在她的帮助下脱下外袍。月白寝衣破碎之处仍然有细线掺进伤口里,他轻轻扯出,痛的变了颜色。手臂被痛觉牵绊,无力往下坠了坠。
伏意眼疾手快捞住他,坐的更近了些。
沈听寒抬眸,日思夜想的眉眼,近在咫尺。
他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
“按我对你的了解,你只会让别人欠你,绝不会甘心自己欠别人什么的。所以……”她抿着唇,支支吾吾,试探道,“是……情债吗?”
沈听寒微微皱眉,古怪的神色一闪而逝,他轻笑一声,忍着痛抬手扶着她的肩,手指随便绕着她的一缕长发:“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身边有人啊?”
说来也是。
柳伏意侧过身子,说不出的泄气,停滞片刻,斩钉截铁坚定不移:“但我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你看你从小身子就不好,衡阳师父花了大力气才调理好的。一下给他砍走半条命,这就是冒犯我师门!”
嗯!虽远必诛!
沈听寒无奈:“伏意……不必介怀,此事作罢恩怨两清,养好身子就没事了。”
他寝衣之下,几道并不复杂的小伤口仍然往外星星点点地渗着血。
柳伏意起身将手帕洗过拧干水,大大咧咧地撩开他寝衣,双指捻着手帕一端覆上淌血的口子,另一只手在底下托着,连一滴水都不让滴在他身上。
女子柔情,细心温婉。冰凉润泽的手帕擦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隔靴搔痒。
沈听寒憋着一口气,将手帕拿了过来,强顶着一张勉为其难的笑脸:“真的不用你帮忙了,我真的可以。”
伏意见他认真,点点头,转身从一堆衣服中抱出云州那套麒麟锦来。她把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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