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回妆
有孟家兄妹护航，一路自然畅通无阻。
当孟珏再次站在侯府门下，望着那熟悉又陌生的门匾，心中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张玟早就带人候在门外，一见孟珏便快步拾阶，一把握住她的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玟拭去眼泪，将孟珏的手紧紧扣在腕上。
“二叔翁出城巡视去了，晚上便归。临行前特意嘱咐我要将沁园收拾妥当，你就在此安心住着，缺什么只管找我。”
说话间，她又将目光转向张斓。
“你有没有欺负珏娘？路上可还顺利？！”
“我哪有……”张斓立马反驳，见孟珏看来又迅速低下头去。她似乎极不愿与孟珏相处，没等她开口便一骨碌钻进府中。
孟珏倒未记恨于她。相反，方才她在街头对自己的一番回护，却是令她十分意外，也甚是感谢。
“我这个妹妹性子直，日后她若欺负了你，我收拾她。”
孟珏摇摇头。
“二表姐性情坦率，路上对我颇为照顾。”
见两人相谈甚欢，张玟注意全在孟珏身上，张旸连忙与张昭使个眼色，垫着脚便要后退。哪知张玟就好像长了后眼，立马喝住了他。
“二弟止步！关于珏娘的事，你还有许多没交代的。侯爷叫你去祠堂等着。”
张旸一听祠堂，面色陡然一苦，求救似地看向张昭。可张昭向来是个面冷心毒的主儿，张斓的事他还尚且看心情而定，更别说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几个时辰的弟弟。
张昭两手一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张旸只得磨磨牙，心中暂且记下，萎靡不振地朝祠堂走去。孟珏有心说情，何况……她也很在意那所谓的关于自己的事，于是便开口问道：
“我的什么事？怎么还惊动了侯爷？”
张玟摆摆手，眼中似乎浮过一丝狼狈，语气也有些羞恼。
“珏娘不必替他求情！他自己也知犯了什么错，你不必理会。”
两人相携入内，园中景色依旧，只是覆着白雪，更添了一抹诗情画意。
松石绿墙边，一株株梅枝已抽开了条，梅花热烈地绽放。苍劲挺拔的松树在积雪的衬托下似乎又茂密了些，点点晶光零星落下，好似银河淌下的星尘。
“这几日我叫匠人好好将沁园又翻新了一遍，只是也不知你喜好，所以便依着我来。你若觉哪里不合适，就再唤人来改。”
张玟眉眼带笑，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一时叫孟珏摸不着头脑。
张家为什么……
“你们这群蠢货！”
就在孟珏思忖张家态度转变的同时，一道震吼却突然从沁园传出。声音之洪亮连脚下的石路都为之颤了一颤。
“真是的……”张玟无奈一笑，随即安抚似地拍拍孟珏的手。
“正好，你也见见咱们家的这位老顽童。”
“什么？”
“嘘！”
张玟难得露出一副调皮的模样。二人小心翼翼，一步一步悄悄溜进沁园。两个壮汉正抬着一方石桌，一旁的矍铄老人则不停比划着。
“你看看你们找的这个地儿！”老人用脚丈量着距离，又在一处用力点了点。“这里！要放到这里！没看着这里有个檐角？真当谁都像你们似的皮糙肉厚！快！再往外推推！”
“侯爷啊！”左边那个最先罢工，他放下石桌抱怨道。“小的已经折腾半个钟头了。您一会儿说照不到太阳阴得慌，一会儿又说太阳太毒伤眼睛。这棋桌好几百斤呢，您能不能给个准话？这苦力也忒难当了……”
“是啊侯爷。”右边那个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就是点儿积雪，就是掉下来，也砸不死人嘛。”
两人异口同声，瘫在地上不肯动弹。张震胡子一吹，一人一下，朝后脑勺狠狠抽去。
“冻个好歹也够受了！你们两个兔崽子，是不是皮又痒了？又想回营里了是吧？！”
一听营里，二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弹起身来，围着石桌继续扭着。张震鼻孔哼哼两声，嘴里振振有词：
“老子可还没死呢！”
张玟与孟珏对视一眼，她看出孟珏眼底的疑惑，但也只是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她清了清嗓子，站在张震身后大声道：
“翁翁！您又欺负冯副使他们！”
张震满心满眼都是那张桌子，根本没留意身后。此时背后突然冒出一人，自是被吓了一跳。而冯家那二位见到张玟，则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冯欣甚至朝张玟拜了拜。
“大郎君，您可算来了……”冯颀皱紧眉头，曾经以犀利目光著称的骁鹰营指挥使此时双目无神，两条手臂绵软无力地垂着身侧，一副被折磨至深的模样。
“实在受不了了……”冯欣也连连摆手。“侯爷，小的实在伺候不了了。您爱找谁找谁吧……营都那边您也不用打招呼了，我和大哥明儿就滚回去。这老，谁爱养谁养吧……”
二人互相搀扶，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短短半个时辰，就足以让他们又苍老两岁。直到二人背影消失，张玟这才返回头肃声道：
“翁翁，冯指挥使他们都上年纪了，您怎么还叫他们做这么重的活呢？”
“你听他们忽悠！”张震瞪大双眼。“从前在营中，谁人不是每日负重近百斤的训练？迎来劈往的不比这费劲？”
“再说了，不就是摆个桌子么，哪就那么费人了？就这张石桌，我都能——”
张震说着，两手攥着那桌沿就要举起。只是石桌不比活人，可不会卖他面子。还没等他发力，两人就听到一声只有骨头才能发出的、特有的脆响。
“留神您的腰！”
张震倒退两步，勉强压下喉间将出的哀嚎。张玟偷笑一声，上前一步扶起，借势从他耳边呢喃道：
“您老今天就别和我斗气了，珏娘可都看着呢……”
张震浑身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挺起了腰。
他抬起头，将注意放到面前这位熟悉而陌生的孩子。
她很瘦，单薄的身影只叫人担心一阵风就能将她吹了去。纤细的手腕还比不过冯家那个刚刚梳辫的娃娃。巴掌大的小脸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凤眸一如昨日般光华闪烁，可张震瞧着却没来由地动了气。
他复又想起汴京的那封函报，心中是又酸又怒。他重哼一声，甩开袖子便朝外走去。孟珏心中一惊，还道是因为自己忽然出现叫开国侯丢了脸，眼中生出一丝惶然。
“其实…无需为我多费这些周章……我……”
潜意识里，孟珏并不认为自己会在此居住多久。
边关出了这么多事，怎可能瞒过朝廷？
虽然张斓斩钉截铁地说朝廷不会贬弃自己这个便宜公主，可实际上呢？庞氏会任由自己踩在她亲生女儿的头上？大臣们会允许让她这个外姓人继续享受皇家的待遇吗？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呢？
无论是平夏，还是卫国……
早就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她苦笑一声，心中反而坦然。
“此番事毕，太后娘娘还不知要如何处置，我……”
她待在张家，岂不是又要祸害于它？
“处置？”肃冷的声音打断了孟珏，她回过神，方才拂袖离去的张震不知几时又停了下来，一双虎目正远远地看向她。
“我张家的人还轮不到她做主的份！”
孟珏眼睛微微睁大。张震如何敢说这样的话？那可是……庞若卿！坐拥朝政十六载的太后娘娘！
“是啊珏娘。”张玟握住孟珏的手，叫她看清眼底的淡然。“平夏的事情就让老爷们去操心，你且在此住着。东风虽劲，可咱家这处院子倒也顶得住。”
“开国侯的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张玟眼睛一眨，领着她走进阁楼。楼中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虽不及沁春院华贵，却别有一番趣味。
张玟眼风一扫，只见决明蹲在地上，小心侍奉着翻整院子时留下的那几株花草。半夏则靠在书阁的长榻，晃荡着左腿翻着一本册子。
“大郎君，殿下。”一见二人进来，决明便拍拍身上土，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奴婢给您倒茶。”
可还没等她动手，半夏便一阵风似地跑了出来，眼都没眨便抢过茶壶。
“大郎君您来了！”半夏满脸堆笑，目光直直盯向张玟。“要喝六安瓜片吧，我去沏。”
说着便抱着壶走进内间。决明则又朝二人行了礼，然后才蹲下身将杂物都收回箱中，连同花盆一齐搬了出去。
“知你身边人少，这俩人原也是看园子的，就先凑合着使，若是使着不顺手，便与我说。”
张玟眼神飘忽，若有所指，孟珏眸光一闪，视线在那二人身上又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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