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母亲
屋内年元容畅快地弹完一段不知所云的音调后，反而觉得自大婚以来心中的那股郁气散了大半，她再抬头看向身畔的胤禛，恰好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奇怪，脸上应该也没有东西吧？
“王爷怎么这么看我？”
胤禛记忆中的元容温婉娴静，偶有跳脱之色也是难得一见，很少会像现在这样直白的将自己的情绪变化全部写在脸上。
可他现在静下来想想，却已经记不起来前世最初记忆中的元容是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她会时不时遣人来送点吃食，尤其是每回饮酒后送来的醒酒羹，几乎贯彻了他们相伴的二十余年。
她对自己的好润物细无声，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胤禛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觉得弹琴的元容，甚美，所以想多看看。”
上辈子自然没有三朝回门这一出，这把洞春琴最后流落何方胤禛自然不得而知，年元容也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自己的琴技，重来一遭发觉了爱人新的一面，实在是让他有些悸动。
年元容不得不感慨胤禛对自己的滤镜简直厚得没边，就刚刚那弹出来的曲调，若是她大哥在这边，就算脾气再好恐怕都会黑了脸，训她个不敬音律。这位倒好，音不音调估计是完全没注意，估计只顾着看她了。
“那是元容美？还是弹琴的元容美？”
年元容揶揄地看着胤禛，却见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浓，这样的问题如今可难不倒他了：“只要是元容，怎么样都美。”
只要是她，怎么样都美……
这种话为什么会从这个据说冷漠无情的雍正帝嘴巴里说出来啊！真的没有崩坏人设吗？年元容一时间感觉自己的脸上瞬间爆烫，手脚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放。
但是他说的那么自然，就好像说过很多遍的样子诶，莫非他也是这样和别人说的么？
年元容抿起嘴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心里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酸的，她忍不住打趣道：“王爷这般会说话，想来应该也没少哄旁人吧？”
好酸的味道。
年元容脱口而出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这种怎么听都像拈酸吃醋的话，谁知道眼前这位王爷是会受用还是不喜，万一惹得他生气了那不是完蛋。
胤禛却并未像她想象中那样，他没有表现出受用，也没有变得冷漠不喜，而是居然真的认真思考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没有哄过旁人。”
当然不会哄过旁人，因为就连这个“标准答案”，也是她手把手教给自己的。
他只在她面前，会说这样的话。
年元容怔怔地看着他，那双手轻搭在自己的腕间，仿佛羽毛扫过一般酥酥麻麻的，一股痒意就这么顺着手腕处的血管一溜烟钻进了心口，让她整个人莫名其妙的难受了起来。
好奇怪的感觉。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摁上了胸口，能感受到心脏的跃动。
一下，两下。
“怎么了？”
胤禛的询问打断了她沉浸的思绪，也把她拉回了现实。
“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年元容不太自然地撇过头去，心里默念一百遍不要信他刚刚说的那些话，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同样的话他有没有和别人说过，要是随随便便信了那才完蛋。
胤禛笑了笑，没有戳穿她：“那便传膳吧。”
屋外的人个个都是人精，青萝憋着笑轻快地朝着小厨房走去，等到回来时屋子里的年元容已经在紫藤的服侍下换了件稍微家居点的氅衣，头发倒也没有一丝不苟地束起来，而是一半挽起一半散落。
说起来，这个时候要是有个鲨鱼夹应该会方便很多吧，年元容摸了摸半扎起来的头发，眼神不由自主溜到身旁的人脸上。
真的好奇怪，从董长庆他们探听来的消息来说，胤禛分明就是个极度守规矩的性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面前时，对她这些显然跳脱于规矩之外的行为熟视无睹，仿佛她本来就会这么干似的。
他对自己的熟悉，到底是从何而来的呢？反正肯定不能是从她二哥嘴巴里听闻的，她那个二哥虽然和她关系还算亲近，但到底隔了那么多年岁，有些闺中的细枝末节肯定不知道。
年元容的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用完膳后天色也就暗下来了，胤禛有养生的习惯，年元容吃得肚子滚圆自然也不想就这么在屋子里干坐着，所幸初夏的夜晚还不算太热，二人便干脆推了门出去。
半轮明月悬于空中，院子里白日的暑气已经散尽了，晚风吹在人身上也是凉凉的。
胤禛牵住了她的手：“今日入宫觉着怎么样？”
努力忽略掌心的灼热，年元容想着白日里在永和宫的所见所闻，脑中闪过的第一个想法却是——德妃口中所谓的故人，究竟是谁？
传闻中雍正帝自出生后就被抚养在孝懿皇后身边，结合史料记载，后世许多人都揣测他的生母乌雅氏是用他替自己换取了一个嫔位，这才有了后来她亲自抚养六阿哥和十四阿哥一事。
乌雅氏对自己这个长子十分厌恶，觉得他是自己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象征之一，因此后来雍正帝登基后，她拒不称太后，导致雍正继位的合法性被人喋喋不休地探讨了一百多年。
年元容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试探道：“宫里自然什么都好，就是额娘说我长得像她一位故人，叫她见了心喜，还送了我一根簪子，倒也没说这故人是谁。”
胤禛顿下步子。
故人？
他看向年元容，一眼望见的就是她那双睁得圆圆的杏眼。
记忆中，确实也曾有人像她一样生了这么一双杏仁般的双眸，只是那人的眼底总凝着一股似乎永远也化不开的忧愁，而眼前的这双眼眸，却明亮透澈，还有些稚气。
“不像。”
年元容睁大眼睛，只见胤禛缓缓抬手摸上她的眼角：“皇额娘可不会像你这样，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不就是想问他从前的事情么，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况且对他而言，距离皇额娘过世都已经过了整整三四十年，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跪在灵位前痛哭流涕的孩子了。
还真是孝懿皇后啊，年元容大着胆子仰起头，却还是不敢多问他那位早逝的养母。
爹有二十多个儿子，娘又偏心小儿子，唯一可能疼他的养母还早早过世，这要放在现代，那就是一整个大写的原生家庭不幸。
虽然她自己的原生家庭也没好到哪里，但是至少这辈子的爹娘兄姐都对她不赖，年元容觉得自己还是要比胤禛幸运一些的。
她只能默默地勾了一下被他握在手中的小拇指，权当安慰了。
“早年的时候宫里的规矩就是易子而养的，比起送到宫外去的大哥三哥，其实你家爷算得上幸运的。”
胤禛知道她没那个胆子直接问自己，便主动开口道：“那时候养在宫里的阿哥只有太子和我两人，看在皇额娘的面子上，汗阿玛对我多有照拂，在皇额娘过世前，也从未有人与我说过我的生身母亲是谁，说起来，我第一次知道额娘还是在皇额娘过世前一日。”
那时候孝懿皇后已经是油尽灯枯之际，却还撑着一口气握住了他的手，她说：“胤禛，从今日起，你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了，佟家与你没有任何关系，若日后他们仗着我曾经抚养过你这一层关系靠到你身边来，你就说……你有额娘，你的额娘是永和宫的德妃。”
年元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不得不说她觉得孝懿皇后还真是一个很有先见之明的人，毕竟在康熙末期一废太子后，康熙最讨厌的就是结党营私，佟家分头下注的那几位，不管是大阿哥还是八阿哥都得了厌弃。
至于眼前这位，估计是因为孝懿皇后的原因加上他本身的缘故，和佟家一直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关系，反正没因为这方面的事情被猜疑过，也算是听妈妈的话总归没错的样本了。
“那后来呢？”年元容见他不说话了，好奇心却渐渐重了起来，“您知道德妃娘娘才是您生母后，怎么样啦？”
胤禛沉吟道：“后来……”
那会的他也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哪怕深宫中的孩子再怎么早熟，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接受这个闻所未闻的额娘。
更不要说在这之前他并不是没见过德妃，可那时候的她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其他阿哥，都是一样的温和有礼，只有在看到六弟时才会露出发自心底喜悦的笑容。
如果她是自己额娘的话，那这么多年来，为何从未关心过他，也从未拉着他说上两句贴心的话？
胤禛那时的心底无疑是有怨的，所以面对德妃的示好虽然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主动靠近。
这是他天生性格使然，却没想到德妃因此将母子二人关系不亲近的原因全部归咎到了皇额娘身上，直接把他身边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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