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不信人间有白头·其六
一时无话,钟滟本是靠在林维清怀里,一想到方才那个吻,便心乱如麻,如坐针毡,干脆握住马脖上的鬃毛挺直了背脊,尽量减少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
便是在她很小很小不用顾忌男女之防的时候,师父也从未对她如此亲密过。
她低着头不说话,头顶倒传来了林维清的声音:“抱歉。”
那语声带着一种难言的涩意,钟滟心头一酸,又不免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一时情急权宜之策罢了,忙故作无事地岔开话题:“师父,阿史那信忠说他身中不治之毒,您可知他要去天穹圣山上寻什么药?”
林维清看着少女挺直的背脊,眼睫微垂,握着缰绳的长指紧了紧,平静说明道:“天穹山上没有能解毒的草药,但山顶绝壁间有一味枯荣枝。”
这一年以来,为了寻找救活钟滟的方法,他翻遍了西域诸国的典籍,自然也潜入过突厥王帐,对天穹山的隐秘多少知道一些。
钟滟目现迷茫:“枯荣枝?”
林维清:“突厥本为柔然部锻奴,人口稀少,势力孤弱,远不如柔然领地广阔,坐拥铁骑无数。可数十年前,柔然内部忽然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内乱,突厥联合高车,趁虚而入,一鼓作气,竟以蛇吞象,灭了柔然这漠北霸主。”
听着故事,钟滟不觉便放松下来,马匹翻越一处矮丘时,颠簸了分,她自然而然地向后一靠,窝进身后那令人安心的怀抱,听着师父语声一顿,开始卖关子了,颇为不满地催促道:“然后呢?和枯荣枝又有什么关系嘛。”
林维清护在她腰间的左臂不动声色地紧了紧,像诱哄小鸟啄食般,让她更舒服地靠进怀里,继续道:“柔然的这场内乱,便与枯荣枝有关。枯荣枝生长的那片绝壁,地势极为奇特。峭壁一侧终年沐浴阳光,另一侧却在始终在雷鸣阴云之下,因而生出了这种奇木——半树葱郁如生,半树枯槁似死。”
“枯枝能在终日雷劫中活下来,全仰赖荣枝的养分供给。经年累月,枯枝便生出了一种能力,纵使根系断绝,只要与荣枝相依,便能自行汲取其精元养分。这种能力被突厥部落中一个萨满所利用,炼出了枯荣丹。”
“此丹只在血亲之间生效。服下荣丹之人,顷刻间龙精虎猛,精神焕发,但实因体内精元被药力强行催发,蓄积于外,只待输送给服食枯丹之人。而初服枯丹者,虽一瞬形销骨立,神气萎顿,待服食荣丹之人药力耗尽,精元枯竭之时,便能脱胎换骨,返老还童,得其大益。”
“啊?”钟滟听得紧张,忍不住握住师父环在腰间的手臂,拉扯着摇晃不停:“那被骗着吃下荣丹的人好可怜啊,就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任精元被药力催发溢出,被枯丹活活吸死吗。”
林维清唇角微勾,淡道:“很简单,枯荣互化,生生不息,只要杀了服食枯丹之人,荣丹服用者非但可保自体精元无损,还能将其体内为枯丹坍缩禁锢的精元尽数纳为己用。突厥当年便是献了这枯荣丹给柔然部诸王子,才挑得兄弟阋墙,内乱纷起。”
“此法阴损,恐延祸后人,当年大破柔然之后,突厥可汗便下令封禁天穹山,不允其族人复入。”
钟滟陷入沉思,手上下意识地抓着师父的窄袖揉捏,推测道:“所以阿史那信忠上山不是为了解毒,而是为了盗取枯荣枝,好控制兄弟,夺取突厥汗位?”
腕间被猫抓似的地一下下轻挠,一路痒到了心底,林维清侧开脸,也不撤手只任她把玩,浅叹了口气:“我观他的面貌,精气似已为枯丹所缚,只是不知他将荣丹下给了哪个兄弟。”
“啊?”钟滟一顿,停下手里的动作,惊诧道:“他都已经有枯荣丹了,为什么还要重上禁山?”
林维清盯着她撤回的柔软指尖,目中露出星点可惜,浅声道:“暂时还不知他此行的具体目的,但你看他介绍自己时,不用突厥本名,反取汉名,兼之一口汉话流利精熟,想来他虽出身突厥王室,但大约母族地位并不高,无缘汗位,自幼便被遣送长安为质。能得杨皇赐名‘信忠’,又命西海三煞护送他此行天穹山,想来应是颇得宠幸。”
钟滟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才见了人一面就把对方底裤都猜了个七八分的,好容易才跟上思路,迷茫道:“师父方才不还说西海三煞是吐谷浑王的人吗,怎么他们又听杨皇调令了?”
林维清:“适才休整时,我听他们提了几句,三月前杨皇亲征吐谷浑,大破王城,吐谷浑王出城跪降,割地数千里。西海三煞,大约在那时也一并降了。”
钟滟:“……”
闹了半天,师父连羌语和突厥语都能听懂,全队就她一个只会说汉话的文盲。
钟滟噘着嘴,第无数次唾弃起上课只顾睡觉和偷懒的自己,忍不住嫌弃自己没用。
正沮丧着,发顶忽而被人轻轻揉了揉,林维清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沮丧,低声哄道:“滟儿,往日没有好好教你,致使你不攻外功招式,江湖经验也不足,皆是为师的不是,只是不知如今,你可还愿意继续跟着我学?”
心头涩涩一酸,钟滟垂了眸。
生来死去都两回了,心也早已钝了麻了,那些往事和痛楚,其实都如过眼云烟,早没有那么多执念和在意了。连她都不想去想了,师父,怎么还在介意。
见她久久不语,林维清执缰的长指紧握,掌心传来刺刺的钝痛。他张口欲哄,可错已铸成,怎样解释皆徒余苍白,他闭了闭目,面色紧绷,像一个濒临审判的囚徒。
许久,怀中的少女不置可否,只强打起精神玩笑道:“现在师父受伤,滟儿功力未损,还是让滟儿保护师父吧。”
林维清缓缓舒了口气,唇角弯出分苦涩弧度:“好。”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行人小心避开了突厥的巡逻马队,在一处风蚀岩壁群后搭帐暂歇。
天穹雪山就在目之所及处,山腰以下犹浸在漆暗的夜色中,山顶的雪冠间悬着一枚弯钩似的淡月,在微染晨曦中竟透着分盈盈的幽蓝,如梦似幻。
羊皮毡搭起的窄小营帐间,堪堪只能容纳两人紧挨盘坐,呼吸可闻。
距离天光彻明还有大半个时辰,供他们休整的时间并不多,在马上颠簸了一夜,钟滟不免困倦,靠着毡毯后的石壁,抓紧调息。
浑天五重的内息清正精纯,很快涤荡过四肢的酸麻疲惫,不过调息了两刻,再睁开眼时,已觉灵台清明如镜,周身气机流转,精蕴焕发。
她倒是还好,只是眼下师父内力全无,失了浑天诀润养,该很劳累吧。她本想助林维清行气调息,可一偏过头,便见他不知何时已先醒了,此时正握著一块羊皮卷,借着毛毡缝隙间的几缕晨光,用炭笔专心地写画着什么。
她心下好奇,不由探头过去,只见那卷上以简练的笔触画着一个个姿态各异的小人,只寥寥数笔,便将人形姿态中的气韵神髓皆描绘了出来,像是什么玄妙功法……还有一角,甚至还是两个小人,身姿扭曲交叠在一起,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看着不像也浑天诀,难道师父创了两生决还不够,又创了一门新功法?可现下都什么时候了,脱身的法子还没有,师父怎么还有心情醉心武学。
她皱了皱鼻子,不免有些担忧:“师父怎么不休息?”
见她凑过来,林维清也不嫌她挡了光,反倒是将手中的卷折了折,掩去那些两个小人的部分,才抬臂自然地将人揽进怀里,解释道:“这是在祆族神庙蛇巢中的壁画,或是极意心法的本源,玄奥高妙颇多,我正默写出来研习,或许能解我内府之困。”
钟滟撇了撇嘴,眼下师父内力全失,劳累了那么久,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祆族神庙里那闻所未闻的古怪蛇毒哪有那么容易解,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太敢劝,窝在林维清的颈边,半眯着眼同他一起看那羊皮卷上的小人,可她任左看又看,那些天书似得小人线条仍晦涩难懂,半点玄机没品出来,反倒是歪七扭八地在眼前直晃,晃得她倦意渐渐上涌,不多时,便又眼皮打架,靠在师父肩头,昏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线明亮的天光依稀晃过眼皮,钟滟在朦胧甜梦里猛地睁开眼。
不对……她明明是要助师父运功调息,怎么反而靠在人身上睡着了!
林维清目光专注,还黏在那份羊皮卷上,原本空着的一角上又多了堆乱七八糟跳舞的小人。
师父不肯好好休息,说了也不听,就知道在这里画小人!
她恼羞成怒,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倾身一把夺过那羊皮卷,随手一丢,抬掌抵住林维清的掌心,便强渡了一段真力过去。
林维清想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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