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江予迟折返后,温瑾没有走远,无措等在巷子拐角。
不知等了多久,不远处有动静传来,她小心探头,看见那三个男人面色阴沉地出了楼洞。
而那个有着斧头纹身、目光像蛇一样的人就站在中间,走时频频回头,不知在搜寻着什么。
温瑾立刻缩回了脑袋——她还记得他看她时的眼神,像一把阴冷的钩子,上边儿粘了层厚腻的荤油。
那个男人应该没看见她吧?
温瑾心脏狂跳,脊背紧紧贴上了砖墙,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去。
……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她才敢再次探出头确认。
人走远了,温瑾深吸一口气,连忙拔腿飞奔了回去。
-
扶梯蜿蜒,昔日几步就能跨完的一段路,在此刻居然变得格外漫长。
家门口,几个由红漆刷出的大字触目惊心: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江予迟无言倚在廊上,温瑾已经分不清,他衬衫上点点污渍,究竟是漆还是血。
“你还好吗?”温瑾颤声问。
江予迟似是没想到她会来,额上青筋跳了两跳,骤然返身折回屋里,拿了把刀拢在袖里,一言不发在门口守着。
温瑾忽的有些怕他,她很久没见江予迟这样过了。
深吸一口气,温瑾按捺着心跳往屋里走,看见程春湘脸色煞白,死死抱紧了手里的白事账本。
桌面上物件纷繁散落,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碎成一地,整个屋子都像是经人洗劫了一遭似的,破败不堪。
“不可能,不可能……”
程春湘低着头,崩溃喃喃。
温瑾一把扯开她手里的账本,抖着手翻开,看见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紧接着,就从程春湘口中听见了让她始料未及的三个字:高利贷。
……
原来江才封欠了高利贷,早在程春湘嫁过去前。
甚至,鱼骨街还没传出拆迁消息前,他手里的那一套房子,就已经私下签字抵给了债主。
出乎程春湘的意料,他那钱是在网络赌博上欠下来的,连本带利,欠了足足25万,直接把拆迁款抹得只剩下了一个零头。
而程春湘在葬礼上刚到手的2万块钱人情费,已经被那伙人抢去抵债了。
除此之外,那伙人还放言,拆迁款一下来,程春湘就得立刻交到他们手里,他们能看在家里刚死了人的份上,大发慈悲把利给抹了。
要不然利滚利,新账旧账一起算。
“不可能,不可能……”
程春湘像是疯了,遽然起身抓住了温瑾肩膀:“我是不是在做梦!?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屋子里的油漆味无比刺鼻,温瑾一阵晕眩。
“报警。”她竭力逼自己保持着冷静,“现在就去报警。”
温瑾咬紧了唇,她能看出来,程春湘是真的怕了。
哪怕是江才封死的那天,程春湘六神无主成那个样子,都有功夫和年轻干警撒泼打滚。
而这几个提着红油漆的人只来了一遭,她就仿佛精气神都被抽尽了,整个人抖如筛糠。
“不能报警、不能报警,那伙人不是吃素的。”
“他们有很多人、不止来的这一帮,他们还知道你学校的地址……”
程春湘话音刚落,江予迟下颌崩起,拿刀的手攥得没有血色,立刻抬眸看向了温瑾。
温瑾转身就要报警,这一次拦住她的却是江予迟。
世界的颜色从来不只单纯的黑或者白,除此之外,还有淌着浑水的灰色地带。
江予迟让她冷静。
“杀千刀的江才封!狗日的江才封!”
而程春湘哭丧着脸,竟一个眼刀掷向了江予迟,破口大骂道:
“你是不是一直知道他外头那些破事,眼睁睁看着我娘俩跳坑,幸灾乐祸?”
温瑾仍低着头,胃里传来了一阵打结般的异样感受。
她回头看了眼程春湘彻底崩溃的脸,恍惚间,想起江才封坠楼现场,那几个街坊所吁出的一声长叹。
“这女人嘛……就是心再狠,又有几个真狠得过男人?”
牙关被咬出了一阵异响,温瑾全身血液开始往上涌。
她忽然恨透了,恨透了程春湘的浅薄愚蠢,恨透了江才封的自私阴毒,更恨透了自己所历经的全部生活。
“活该!你和江才封全都活该!”
温瑾吼出一声,猛地拔腿向屋外冲去,江予迟动作比她快,两臂牢牢箍住了她。
而温瑾也连带着恨上了江予迟:“放手!你也放手!”
“你去哪里?”
江予迟嗓音阴鸷,手上力气重得可怕。
而温瑾不管不顾,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只是突然间冒出一个念头,她不想念书了,也不想呆在这地方了,她要走,走得越远越好。
啪一声。
温瑾挣扎间,江予迟手里的刀掉了出来,落在红漆斑驳的地面上,让人无端心惊。
温瑾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有这么多愤懑,她迅速蹲身捡起刀,转身看向江予迟:“别拦我!”
江予迟却一把抓住她拿刀的手,猛地拽向了自己的方向。
“来。”
刀尖抵上江予迟喉结,温瑾脑中一阵轰鸣,慌张想躲之际,江予迟已经握紧了她的手,连带着逼她将刀握得更紧。
“你信她说的,我早就知道江才封借高利贷的事,没有提前告诉你们母女?”
说话间,他喉结滚动,温瑾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想把手往后缩。
江予迟一分不让。
刀尖割破皮肤,一道血线蜿蜒而下。
江予迟看着她:“你不信我?你恨我?所以你要远远逃开我?”
他每说一句话,紧握着温瑾手的力气就更重一分。
温瑾已经闭上眼不敢再看。
那个绝大部分时候都冷淡静谧的江予迟,这一刻青筋突迭,仿佛又变回了多年前,提着一袋黑炭立于窄廊、用无比绝望,却也无比凶恶的目光看向她的少年。
“我没有这么想。”
温瑾泪水夺眶而出,红着眼拼命摇起了头。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你……对不起。”
看清她的眼泪,江予迟这才卸了力气。
像是骨头都被江予迟给抽尽了,温瑾双手捂脸,怎么都捧不尽溢出的泪,身体顺着墙根一点一点滑下,双腿一阵发软。
角落里,就连程春湘都震惊捂住了嘴,看着少年被刀尖划破的皮肤,倒抽着气哆嗦了起来。
江予迟却神色如常。
他转身,跨过大片狼藉,将刀洗净放回厨房。
紧接着,一边捡起桌上的残破瓷片,一边像在陈述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般开了口:“人活着,钱就还能再赚。那笔钱我也能填一笔。”
“怎么填?”
温瑾迅速看向江予迟,脑海里忽然冒出他今早说要做手术的笑模样,心底漫上一阵难以言说的恐慌。
江予迟正好抬起头来,盯着她眼尾泛出的红看了几秒,兀自笑了笑,没有说话。
-
程春湘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安静的,又或者,是一夜之间变老的。
原本,她是想远走高飞甩下温瑾的。
然而,早先带着她做服装生意的男人,听说了江才封留下的那一滩烂摊子,转瞬就从她的生活中人间蒸发了。
不过短短几个月过去,鱼骨街和程春湘见面时那些笑脸相迎、背地里却一口一个骂她傍男人的昔日邻里们,如今提起她,竟再也讲不出过多难听的话,而只纷纷默契叹得出一句: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
什么是报应,温瑾当然知道。
至于因果,她并不能彻底领悟,只是真实地感受到,程春湘一下子就沉默了。
在温瑾心里,程春湘会尖酸刻薄,会扯着破锣嗓子大声骂街,会一次次搞砸一切又一次次爬起来,可唯独不会沉默。
该称为难过吗?
应该不是,那就是无所适从。
温瑾感到可笑,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因为程春湘的沉默而无所适从。
-
晚间从学校离开,温瑾照旧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游荡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刺绣画的夹层,一夜间已变得空空荡荡,江予迟攒来做手术的那笔钱,被他全拿去填了空。
至此,程春湘手里还剩的钱,勉强还余了十万块,没在一夜间被全掏空。
说起来,自江予迟拿完钱,他就再没去地下室找过温瑾。
而疯女人呆在地下室的日子,竟也一天天越来越少了。
连带着,就连她枕下那把刀也不翼而飞。
有一次,日暮时分,她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把梳子,帮温瑾梳了一个编发,还颤着手从兜里掏出一朵快要被压碎的小花,小口小口嘶着气,轻轻插进了温瑾发梢。
“囡囡。”梳完她看着温瑾,“我要走了。”
“去哪里?”温瑾问,心里泛出一阵空。
“囡囡。”
“嗯?”
她又低低一笑,疲惫垂下了眼皮:“我走不动了。”
-
疯女人到头来还是没有离开。
然而,程春湘离开了。
她带着全部的钱,离开得很彻底。
那一天下着暴雨,江予迟打了把黑伞来接温瑾回家。
温瑾隔了段距离看着他,看见雨水映照出他笔直的双腿,转瞬又被冲刷成灰蒙蒙的色块。
而他的脸藏在伞下,似乎藏了一辈子那么久。
这么久了,江予迟给温瑾的感觉仍没有变过,偶尔熟悉,一径生冷。
温瑾迎着雨水飞奔而去,钻进伞布刹那猛然昂头,江予迟眼神比以往更复杂。
“怎么了?”
江予迟不说话。
“温瑾。”
又突然开口,说话间伞布向她倾去,斜飞出一道模糊的雨帘。
“什么?”
温瑾没等到回答,沉默走在雨里,抵达家门口刹那,拿钥匙的手忽然有些抖。
她突然伸手,把钥匙塞给江予迟:“我不想开,你来。”
“温瑾。”
江予迟却不接,冷着脸朝后退了一步,让她自己开门面对。
“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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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势已近瓢泼,温瑾走进程春湘屋里,看见她带走了全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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