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偏爱

陆清安睁开眼睛，入目就是熟悉的房中之景，不远处的火炉里正烧着银丝碳，火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让人莫名安心。

“清安，”陆泽屿守在榻前，见陆清安醒过来，终于是松了口气。

昨天下雪，他见两人还未回来，顿感不妙，怕他们二人在被风雪困住，便和马途说了。教头们一听，也是心急如焚，正好王将石找来，他们便组织了一些人马赶去北阙山。

陆泽屿想到昨日将两人带回的情形，依然是心有余悸。若是再晚上一刻，他们二人说不定就要葬身在北阙山了。

“清安，你自己的身体什么样，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吗？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让人省心。”陆泽屿絮絮叨叨数落着，却见陆清安挣扎着要起来，他赶紧上前扶住他：“你起来干什么？大夫都说了，让你好好卧床静养，万不可再冻着了。”

“阿匪呢？”陆清安声音嘶哑，急切问道。

“她弟弟看着呢，”陆清安无奈道：“大夫说了，没什么大事，她底子比你好，你就别操心别人了，先养好自己身体吧。”

陆清安不放心，催促陆泽屿回去：“军营中无人知晓我身份，你再待下去，有人会察觉出异常。”

陆泽屿刚要反驳，门口传来玄鸦的声音：“大人，马教头正朝公幄方向去。”

陆泽屿闻言，也只好叮嘱陆清安好好休息，随后离开了后堂。

他前脚刚踏出门，陆清安就起身，拖着身子向隔壁走去。

窗涵月影，瓦冷霜华。陆清安刚道门口，便听到房里传来“哐当”一声响，陆清安一惊，推开门一看，发现王将匪也已醒了，听澜剑躺在地上，想必刚才的声响正是剑掉落时发出的。王将匪撑着上身，伸出手想要去够剑。只是她看不见，手正在地上摸索着，听到门口的动静，问道：“谁？是阿弟吗？”

她警觉地抬起头，眼前却是漆黑一片。

陆清安快步上前，捡起听澜剑：“是我。”

“小璟？”王将匪听到陆清安的声音：“你怎么样？”

“无碍。”陆清安将听澜剑放在王将匪的手里：“小石呢，他怎么不在？”

“阿弟他去煎药了。”听澜剑重回手里，她握住剑，很是开心：“谢谢。“

王将匪摩挲着剑身，失而复得本是件欣喜的事，只是她想到自己如今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神情难掩失落：“得此宝剑本是幸事，可我如今看不见了，有剑又有何用？”

“会好的，”陆清安道：“交给时间吧，都会好的。”

“真的会好吗？”王将匪低声喃喃，她怕这是陆清安的安慰之语，从前她天不怕地不怕的，从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可畏惧之事，直到这一刻，她失去了光明，才知道黑暗是多么可怕。假若她真的再也看不见了，那她心中那些雄心抱负，该如何实现。

陆清安知道王将匪心中所惧，他道：“阿匪，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恐惧的事，就像我，我怕黑。”

王将匪虽然早知他怕黑，但她没想到，会听到他亲口说出这个秘密。既然说到这里，她不由问出自己心中一直深埋的好奇：“小璟，你为什么会怕黑？”

陆清安沉默一瞬，低声回道：“我很小的时候，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从那时便落下了这个毛病。”

王将匪闻言，震惊不已，她想到陆清安曾说过借住在亲戚家中，忙问道：“是你亲戚对你不好，把你关在地窖里吗？”

陆清安垂眸，敛下眼中之色：“不是，是坏人。”

想到曾经，陆清安的眸色一暗，他攥紧手指，关节泛白，当年被绑，他不过也是六七岁的稚童，地窖伸手不见五指，分不清白天黑夜，身旁的孩童一个接一个的死去，腐烂的味道伴着血腥味弥漫。他摸索着，想找到些填饱肚子的东西，摸到一截东西，他以为是藕、是萝卜，直到摸到上面的指头，才赫然发现，这是小孩的断臂。

房间内陷入一阵安静，王将匪发现陆清安沉默不语，猜到他应该是又想到了曾经。她想问陆清安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怕会触碰到他心中隐藏的伤痛，便没有追问下去。

王将匪伸出手，拍拍陆清安的手臂，安慰道：“都过去了。”

她还未来得及抬手，就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我现在，已经不怕黑了。”陆清安的声音响起：“北阙山的密室同样暗无天日，是你握住了我的手，就像这样。我感受到你手心的温暖，那一刻，我好像，突然不怕黑了。”

“阿匪，现在我要把我的温暖给你，相信我，你一定会好的。“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一种魔力，王将匪心弦一震，她好像感受到了，手心上的温暖，确实给予她力量。

阳光透过窗纸，照在榻上，两人双手交握，一丝若有似无的暧昧在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扩散开来。

王将匪突然感觉心跳似乎有些快，在看不见的黑暗中，更能清楚地听到怦然的心跳声。

她轻咳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门突然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吹散了房中的旖旎。

王将匪松开手，竖起耳朵，听着门外的动静。

陆泽屿刚进来，就看到两人交握的手，他看了眼陆清安，打趣道：“要不你们先聊着，我等会儿再过来？”

陆清安：“……”。

王将匪听到陆泽屿的声音，有些惊讶：“陆将军？”

她着实是没想到，陆泽屿这个大忙人，竟然能来看她一介小小的伙头兵。

陆泽屿将手里的锦盒递给陆清安，陆清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人参。

陆泽屿道：“王将匪，我是来感谢你的，也想表达一下我的歉意。为了给我采药，让你眼睛受伤了，抱歉。还有，谢谢你的雪灵芝，我的肩膀恢复得不错，以后还能上战场。”

王将匪一听，笑道：“陆将军，我的眼睛和你无关，你不用感到愧疚。至于雪灵芝，我是为了还你从前的恩情，你不用谢我。”

“恩情？”陆泽屿听到王将匪的话，一头雾水：“什么恩情？”

对面的陆清安眸光凌厉如刀，刀刀飞在陆泽屿身上。陆泽屿更为疑惑，正欲询问，陆清安腾地站起来，拉陆泽屿往外走：“阿匪要休息了，陆将军，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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