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七月八日,晨。(长征的第272天)
林卓站在于嫂身后参加集体晨祷,她也不懂就跟着有样学样。
窗外突然爆出日语广播声,‘满铁’宣传车正播放着:“中日亲善,共同防共……”
街头的卖报童举着《大公报》尖声嘶喊:“号外!号外!北平学生冲击政务委员会!示威学生被拘东交民巷!”
头版照片里宪兵的军靴正踩在“还我河山”的横幅上。
三里外的棺材铺后院,公鸡刚打鸣,胡掌柜已展开《大公报》。
眼睛扫过南运河因“暴雨涨水”侧翻等铅字,眼睛闪过精光:“二十头狼喂了鱼,够本。”
他撕下报纸边角浸入水中,漕帮密写的暗码渐渐浮出:‘子时三刻柳枝断’
胡掌柜盯着‘柳枝断’的暗码冷笑,漕帮把日军巡逻艇叫作‘水柳枝’,今夜子时三刻,再让这些东洋柳枝沉河喂鱼吧。
乱哄哄的一天就在学习和不停脚的奔走中度过。
林卓已顾不上思考,体力已经透支了。三天两夜,仅在吃饭的间隙打个盹。
之所以还没有立马倒地昏睡,林卓估计应该是神经过度亢奋,激素分泌异常导致的。
不过她的眼珠泛着病的琉璃色,血丝在眼角爬成了蛛网。
垂落的发丝间还粘着搓棉签时粘的絮絮。
唇色也是灰白色,哪怕是刚喝了半杯泡了三天的大枣水。
晚六时,林卓手拿粗陶杯,扶着漆色斑驳的门框挪进病房,粗陶杯沿还沾着大枣皮。
最后一缕霞光透过菱形窗格,将她的影子折成三截投在青年裹着纱布的胸膛上。
墙角石膏已剥落,露出坑坑洼洼的一片,青年屈起的指节正反复刮蹭绷带边缘,麻布纤维在暮光里扬起细碎的金尘。
门轴“吱呀”声打破凝滞的空气,他猛然抬头,绷紧的肩颈线条肉眼可见地松弛下去,仿佛卸下百斤皮甲。
消毒漂白粉刺鼻的气息,被陶杯里蒸腾的水汽搅散了,林卓把杯子放到小桌上。
“要晾一会儿再喝”她嘴巴动了动,咽下了哈欠声“夜里要是不舒服,就扯这根铃绳。”
病房内青年目光追着她手腕处晶莹的水泡,那是昨夜给他烧滚水时烫的。
他下颌朝床尾动了半寸,那里整齐码着叠好的里衣。
“都收在宿舍里了。”林卓会意道,指尖摩挲桌面,脸似无意间地转向房间的另一个床位。
“裹着油布呢,放心。”话音刚落,西墙外就传来挎斗摩托引擎的轰鸣,震得杯里水纹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青年皱眉,染血的长枪与环首刀在脑海中铮然作响。
他伸手在虚空抓一下,而后转向杯子。
林卓看着青年半途改道的手,也有些心惊肉跳:“于大姑说医院的后门就有一个宪兵检查岗,明天……”
林卓半截话音卡在嘴里,青年点下头,随即闭上了眼睛。
霞光掠过他浓浓的一字眉,将紧闭的眼睫毛染成赤金色。
远处教堂晚祷的钟声荡开,惊得檐角风铃叮叮咚咚。
林卓马上在病床前站好,闭上眼睛,双手抱在胸前,假装在祈祷,她也不会背祷词,
就默默地念叨佛号,念叨一半,突然察觉到此举,似乎不太地道。
她睁眼瞄了一眼床上的青年,青年正瞪大眼睛看着她。
林卓白他一眼,闭上眼睛。
不会祷词是尴尬哈,别人都是念叨出声的。她轻咳了下,嘴里咕囔着背起了国歌,起来~不愿做奴隶的……
晚祷结束。
林卓出了病房去找于嫂,她正在器械室清点纱布,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想要松江土布得等礼拜三,眼下只有日本粗纺纱。”
“不是布料……”林卓揪着护士服下摆。
这一天下来,汗渍在腋下洇出两片云:“就……贴身穿的……”
铁皮柜“咣”地合上,于嫂转身打量这个总把听诊器戴反的姑娘:“不会缝吗?”
见对方摇头。
于嫂“卫河码头早市,找卖蛤蜊油的麻脸婆子,说买二厂背心。”
林卓摸出一枚银元,袁世凯头像的边齿硌着掌心:“要多少钱……”
“机织棉的五十个铜子,土布对襟的六十个铜子。”
于嫂又叮嘱:“记得要浸过碱水,新布招跳蚤。”
窗外传来宵禁的梆子声,林卓拿着银元的手一颤,撒在刷手池里叮咚作响。
“鞋袜找洗衣房周婆婆。”于嫂把湿漉漉的银元拍在她手心,
“旧床单改的布袜两双五个铜子,纳千层底另收两个铜子的工钱,可别让她瞧见你穿来的衣服,她嘴碎。”
林卓吭哧一下,还是说了:“于大姑,一个铜子是,一个银元是多少铜子?”
于嫂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识字吗?”
林卓脸涨得通红,额头的汗都要下来了,还是佯装镇定,声音一点都不虚:“是识字,就是这个钱换算不太明白。”
于嫂眨了下眼:“一个银元,现在是四百个铜子,铜子上写着‘十文’的。”
于嫂:“我说你怎么老拿着银元呢。”
林卓通红着脸猛点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于大姑,我先走了。”
她没等于嫂说话就赶紧跑出去了。
边跑边摸下滚烫的脸,禁不住哀嚎:“这也太丢人了,啊……”
刚叫了一声,声音赶紧低下来,冲着迎面走来的陈医生,点头问好。
陈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里,风度翩翩地走来,一双带笑的眼睛藏在眼镜后面,也把狐疑藏起来了。
他冲林卓点点头,转进器械室里。
器械室里,两双都带着狐疑的眼睛对上了。
于嫂刚听见林卓在外面嚎了,一时也有点语塞:“这丫头……”林卓则是一溜烟跑没影了。
病房里青年摩挲着粗陶杯沿,喝了口温热的枣水,眼底的霜色似被水雾浸得微融,像河西走廊的冻土遇上了来年第一道春溪。
宵禁时分,沧县全城明暗交织,医院窗格里只透出微光,运河码头上倒是黑影攒动,岸边连绵五里,高高挂着红灯笼。
三义庙街的棺材铺,大门紧闭,上面的铜拴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医院里,林卓在微弱的光线下,抱紧那叠里衣迈进‘姑娘楼’。
这是位于医院西侧,一栋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是医院的宿舍楼。
楼梯发出年迈的咯吱咯吱声,这座光绪年间的三层小楼外墙爬满了忍冬藤。
林卓推开阁楼的门,一只橘黄色的大猫趴在床上,铁艺床架上还搭着前任护士的灰布罩衫,袖口密密麻麻记满拉丁文药名的缩写。
林卓走到床前站了一会儿,她是想抱猫玩会的,但她实在太累了。
就站在一旁等着猫跑走,谁知人家大黄老神在在,趴得甚是安详,怕?不存在。
林卓不管了,一屁股坐在床上,仰身直挺挺地倒下,怀里还抱着衣服,挨着猫的一侧传来一阵呼噜声,大黄很满意。
片刻后,她以为自己会马上昏睡,谁知竟然没有睡意。
想起于嫂的叮嘱:戌时宵禁,晨祷钟响前莫要开窗。
她艰难地起身去拉窗帘,突然发现黑乎乎的忍冬藤间闪着金属冷光,
林卓一愣,不由得起了一个念头,在现代酒店,总是爆出让人防不胜防的摄像头,这里不会也有摄像头吧。
似有夜风吹来,忍冬叶子在沙沙作响。
子时三刻。
捷地减河老闸口下游800米处,河面宽仅28米,三艘漕帮舢板倒扣在芦苇荡里,船底新糊的‘王’字黄泥还泛着潮气。
老曹站在舢板上,胖胖的身形在夜色中像雄壮的黑瞎子,他冷冷地注视着远方河面那一闪一闪的三色灯,红绿白轮次闪着。
两个漕帮水鬼正把‘铁西瓜’绑在二十九军沉船的桅杆上。
这是去年劫的日军九三式触角□□,撞针用蜡封好,专等铁船底来蹭。
河底淤泥里还埋着五口棺材,里头填满开滦矿的炸药粉,引线裹着鱼鳔胶防水。
一柱灯光扫过芦苇荡,日军94式内河巡逻艇突突地驶来了,探照灯扫过水面时,漕帮的‘水耗子’李四猛地扯牛皮索。
沉船残骸里突然竖起根裹着白布条的桅杆,白布条在月光下反光,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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